第130頁
如今的賀霄已過了而立之年,一直沒有考慮成家的事,將全部精力都放在了事業上,比開創了集團基業的父親更像是工作狂。
賀橋反而早早地結了婚,不再貪玩,有了對未來的理想,這份理想中依然含著天真熱忱,也依然顧家,假期不會用來加班和出差,只用來陪伴愛人與家人。
時光荏苒,兩個孩子的性子倒都沒有變。
賀淮禮見證了他們長大,也見證了自己的老去。
又是一年新春,發間的銀絲更多,精力也大不如前。
在年前,他陸續完成了不少交接的工作。
就像妻子說的那樣,他活了五十多年,每一天都不敢停歇地往前走著,起初是對家人的責任,那是一個家庭,後來是對整間公司與所有員工的責任,那意味著無數個家庭。
人不是機器,會出錯,也會累。
到了該休息的時候。
所以賀淮禮吃完了湯圓,放下碗,語氣尋常地開口道:「我打算在年後卸下董事會主席的職務。」
「以後你們還是挑自己喜歡的事,放手去做,不用覺得有太大壓力,不要把它當作一種責任。」
他準備將手中的權力都交給其他董事會高層,以及兩個同樣優秀的兒子。
萬家集團的產業越做越大,已經超出了一個人能獨自掌控的程度,也的確是一筆幾輩子都花不完的龐大財富。
賀淮禮並不擔心這個家裡會出現旁人議論里的豪門爭紛,他深知每個人的脾氣,都不是貪慕名利的性格。
活到這個年紀,再回望正年輕的孩子們,他想叮囑的只有一句:放手去做自己喜歡的事,即使是不想繼承家業,也沒關係。
反正他們如今都有了接納失敗的底氣,有了不必再被責任捆縛的自由。
這是賀淮禮花了大半輩子,才封好的壓歲紅包。
對這個忽然被正式宣布的決定,沒有人感到過分意外,此前早有預兆。
賀霄在短暫的沉默後,問他:「會不會太快了?」
他神情如常,仿佛只是在擔心父親卸職的時間太倉促。
賀橋則欣然接受父親的囑託,似乎在期待那種閃著光的未來:「我會放手去做的。」
而池雪焰對生意上的事毫無興趣,他出神地望著沒有了湯圓的瓷碗。
澄淨的湯水裡,一滴遺落的黑芝麻餡悄然散開。
平靜水面下蔓延著僅有他知曉的暗潮洶湧。
對剛剛得知了穿書秘密的賀霄而言,這一刻的「賀橋」應該像極了一個心機深沉的反派。
而對池雪焰來說,宛如反派般心思莫測談論事業的賀橋,是專心復刻遊戲飛行記錄的賀橋的反面。
像老式磁帶的AB面。
無論是哪一面,他都很喜歡。
這個普通又特別的生日,可以排進池雪焰最喜歡的日子前三名。
他羅列過的標準除夕流程里,還剩下最後一件事。
過了零點睡覺。
深夜一點多,外面源源不斷的煙花爆竹聲總算消停了不少,配合房子裡裝的隔音玻璃,不會再影響睡眠。
夜已深,又有甜食的作用,困意開始席捲腦海。
正在回復手機上各種拜年消息的賀橋,感到肩上傳來了一陣輕輕倚靠的力道。
本來也在回消息的池雪焰,快坐不住了,下意識地靠在了他肩頭。
他問:「困了?」
「嗯,想睡覺了。」
池雪焰回答的時候,輕輕點頭,柔軟的髮絲便摩挲過他的頸間。
賀橋的聲音隨之微頓:「……那回房間吧。」
他收起手機,與池雪焰一道起身上樓時,難得有一些不知道該如何開口的沉默。
不再打遊戲的夜晚,臥室里深酒紅的大床。
這是他們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同床共枕。
即使那張床足夠寬敞。
即使池雪焰的語氣很純粹,只是單純的困了想睡覺。
可當真正回到了房間單獨相處,看見那唯一一張顏色濃郁曖昧的床時,心跳和思緒總是不聽話的。
何況,盛著半份草莓的瓷盤,早就是不同步的鮮明反差。
左半邊是空無一物的潔白,右半邊是艷麗盛開的深紅。
池雪焰先去洗澡。
他出來時,熱氣將白皙的臉頰熏出淡淡的紅,看起來沒什麼精神,顯然很困了,連頭髮都吹得格外潦草隨便。
所以賀橋接過了吹風機,細心地幫他吹乾了頭髮。
潮濕穠艷的發梢在他指間留下清澈水痕,又被綿延不斷的熱意蒸發。
吹風機的噪音停下,終於熬到了睡前流程全部結束,池雪焰不再過分客氣地對戀人道謝。
他動作自然地上了床,很快將自己裹進被子裡,主動道:「晚安。」
「晚安。」
賀橋替他關掉了床邊的燈,才獨自走向浴室。
與婚禮結束後的那一晚很像。
他猜,等他洗完澡出來的時候,池雪焰應該已經睡著了。
這反而讓他在無形中鬆了一口氣。
因為那天他可以去睡別的臥室,卻依然莫名其妙地失眠到了快天亮。
今天則不得不共處一室,甚至是同床共枕。
賀橋暫時無法想像這個夜晚要怎麼度過。
但至少,池雪焰會睡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