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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以霖最先用的是青金石,雖然粉末是藍色,但根據色卡上顯示,研磨以後就是那種深沉靛藍的顏色。
他手裡拿著研磨棒,不斷轉圈,混合著亞麻油的青金石粉末質地逐漸變得細膩柔和,顏色也穩定地鋪開,很累,這也是個磨人心性的活,但宋以霖並不認為多難,反倒感覺很有趣,最後直到達到滿意的效果,他才堪堪放下。
用刮刀刮在調色盤上,加了一點白色顏料試色*,礦石顏料一般不透明遮蓋力較強,宋以霖看到效果不錯,也就繼續下去。
他將剩餘挑選出來的礦物一一研磨,雖然在瓶子裡大多都是或灰白或深灰的粉末,但加上亞麻油研磨,原本礦物的顏色都顯現出來,很神奇的變化,宋以霖雖然胳膊有些酸痛,倒也樂在其中。
這些礦物少則幾十上百萬年,多則上億年,它們在漫長的時間裡沉澱下色彩和光澤,並且穩定的留存下來,如今用到畫上,增添美好,或許在未來的某一天,礦物再次回到大自然,但至少有一段這樣的時光。
很奇妙,時間、沉澱、累積、轉變,宋以霖竟然察覺到了一絲浪漫。
宋以霖先前已經在畫布上畫好了大致的草稿和色彩,現下只需要將礦物顏料畫上,為整個畫面畫龍點睛。他用的是雨露麻油畫布,不同與一般的油畫畫布,雨露高品質的亞麻,強力高耐腐蝕,而且外觀明亮平整光潔,用來繪畫再好不過了。
礦物顏料是帶著自然美的厚重,未乾得畫面被陽光映得熠熠生輝,光澤與質地也為整幅畫增添了神秘的質感。
直到臨近中午,宋以霖修修改改終於完成,他偏頭望向遠方,還沒穿過來的時候,自己也是在家這樣畫畫,只是當時的心情似乎沒有現在那樣舒適,而是高額違約金下的緊迫。
而這一世雖然有些坎坷,但卻有一種逆襲挽回並且享受不同人生的成就感。
他看著完成的作品,舒心的呼了口氣,換了一隻細小的獾毛筆刷,蘸了蘸顏料盤裡最後一點顏料,在不起眼的角落提下字「AL」,這一瞬讓宋以霖突然感覺到了鮮活,那是是他上一世每次都會在畫上題的名字。
油畫乾的慢,要等十來天,宋以霖現在就有些迫不及待。
在漫長的繪畫過程中,他幻想過許逸驚喜的樣子。雖然許逸比他想像中更成熟,但宋以霖想像,他應該會是抿嘴一笑,語調微揚,就像前幾天自己收下禮物後,對方穩重的語氣裡帶著興奮。
那漫長又短暫的小美好。
宋以霖找了好多角度,想好好地拍一張畫的照片給許逸。
這是一副好看的風景圖,雪山之巔被霞光浸染,雲朵漫捲如潮起潮落,山腳下茂密的樹木淹沒在發光發亮的波瀾里,雖然有些浪漫主義的色彩,但碰撞出了一眼驚心動魄的震撼。
是美,也是驚艷。
他將自己對許逸所有的幻想傾注進畫中,電影感和高級感的結合,陽光打在畫上,礦石顏料折射出細碎的閃光。
宋以霖第一次感受到天然礦石顏料的自然美,畫中的一抹青綠或是一絲赤紅竟然可以和與整幅畫如此相襯,無論從何種角度去看都是怡人的。
怪不得,古人如此熱衷於天然礦石顏料,丹青一詞指代畫,說得便是如此吧。有時候他覺得文字和畫畫並無區別,都是通過不同的排列與組合,表達情感,或敘述故事,或記錄事件,並且人類最開始就是通過畫來交流記錄的,而顏料在其中賦予了畫面情感,很奇妙的關係。
宋以霖拍了許多張,最終只選出一張比較滿意的,仔細剪裁掉多餘的部分,給許逸發了過去。
宋以霖:【照片】
宋以霖:【怎麼樣】
不知是太陽太大,或是氣溫太高,宋以霖臉頰微燙,看到「對方正在輸入……」的時候,連呼吸也不自覺得加重。
像是等待著什麼,又似在期盼著什麼。
他有生以來第一次對自己的畫沒有信心,無關專業知識或技巧,是心底的猶豫與悸動。
許逸:【很好看! 】
這是對方發過來的第一句。
許逸:【那我可以給你打個電話嗎?】
這是對方發過來的第二句。
有點耳熟,宋以霖想起這句話似乎前兩天他也說過這句話。
宋以霖表面鎮定,其實心裡其實緊張的不得了,打字連指尖都在發顫。
宋以霖:【嗯。】
熟悉的電話鈴聲響起,宋以霖愣了幾秒,才堪堪接起電話,「餵。」
「小林,你好啊。」很溫柔的聲音。
「你好,你有我電話?」
「很難沒有。」
宋以霖才想起上次打過電話,許逸定是存了。
他哦了一聲,有些尷尬,他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些什麼。
「畫真得很好看,我很喜歡,謝謝你,林大師。」
對方說這句話時,真如宋以霖想像的那樣,許逸語調是不同於平常說話那般,而是有些微微上揚且帶有興奮。最重要的是結尾說出口的「林大師」,是一字一頓,饒有趣味似的。
宋以霖感覺自己整個人都燒起來了,現在簡直比那晚祈瑞商稿上熱搜,還要不真切。
「沒有,就是個破畫畫的。」宋以霖聲音很柔,趴在陽台的欄杆上,頭也不抬,手指隨意扣著扶手上沒撕乾淨的標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