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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玄潛藏在崑崙境, 早已設想過身份暴露的各種可能, 很快恢復平靜,轉頭看樓崖。
令沐玄意外的是,樓崖臉上沒有他想像中的冰冷之色, 而是痛苦掙扎,眼裡浮現血絲。
「……幫我。」
幻境裡霧靄劍沒有折斷,但重溫那段過往勾動了樓崖的心魔。
樓崖在幻境受了致命傷, 離死亡僅差一線, 他是渡劫期大能, 幻境受的傷不會有多少反映到本體上,可精神難免動盪,導致冒頭的心魔趁虛而入。
沐玄不解:「我能怎麼幫你?」
「你有辦法。」
留下這句話, 樓崖不再開口, 專注對抗心魔。
樓霧還在外面, 若不儘快壓制住心魔, 他擔心樓霧鬧事。
他也怕心魔發作後, 把沐玄誤認成鬼修,下手控制不住分寸,將他與樓霧一同誅殺。
然而,心魔並非想控制就能控制得住。
尤其對於心志如篩子般千瘡百孔,滿是漏洞的人,剛將心魔壓制回識海深處,下一刻,心魔就從更多地方冒了出來。
樓崖抖著手從乾坤戒取出一壺酒,動作粗魯大口灌下,酒水灑得衣襟上都是,布帛微微透明,緊貼肌理分明的胸膛。
濃郁酒香包圍住沐玄,聞之就令人微醺,卻幫不到樓崖,一壺酒沒喝完,就被控制不好力道的樓崖捏碎,碎片掉落,酒液滴滴答答順著手流下,有幾塊碎片被樓崖緊緊握著,割不傷他分毫。
沐玄一頭霧水,他從未有過幫人化解心魔的經歷,不知道樓崖為何篤定他有辦法。
只有在鑄器峰那回,樓崖剛打碎黑劍,又受樓霧言語刺激,心魔有些不穩,沐玄拍了他的背作為安撫,他覺得那不算自己的功勞,是樓崖調整得快,而這次樓崖的情況顯然更嚴重。
用安撫普通人的方法,就能緩解糾纏渡劫期修士多年的心魔,什麼天方夜譚。
但沐玄沒有別的辦法,樓崖已經不能溝通,死抓著沐玄不放,他只能用另一隻手繞到樓崖身後,貼上男人寬闊的背。
樓崖沒有制止。
奇蹟般的,樓崖真的平靜了點。
沐玄不可思議,感覺像普通人被雄獅鉗制住後,不自量力用擼貓的手法擼獅子,結果獅子一動不動給他擼,還享受地微微眯起眼睛。僅憑這樣還不足以令獅子放開他,沐玄順樓崖的背時,順便幫他理了理髮絲。
年輕時的樓崖,每日將頭髮束得整整齊齊,一絲不苟,如今整日披頭散髮,落在胸前的髮絲沾了酒液。
樓崖的神智稍微回籠,就看到一隻纖細蒼白的手在打理他胸前髮絲,攏好敞開的衣襟。
積威深重的渡劫期大能神情僵硬,眼神逃避,想說已經沒事了,又沒那個臉開口。
「瞧我看見了什麼不堪入目的畫面。」
剛才幻境的第一主人是樓霧,他陷得更深,甦醒得也晚了點,一醒來就看見沐玄和樓崖你儂我儂,這回總不是視角錯位,紅衣少年精緻的面龐上陰雲密布,嘲諷冷笑:「樓崖,你果然想行苟且之事,礙於倫常不能對徒弟下手,就飢不擇食,看上了徒弟的劍靈?正好,劍靈還是自願的。」
「住口。」樓崖打斷,與沐玄拉開距離,「無論幻境裡還是現在,都是你思想齷齪,眼裡看見的才齷齪。」
「行為不端的人反過來倒打一耙?你身為正道巨擘多年,學會了滿口大道理。」樓霧道,「我看得清清楚楚,你拿什麼抵賴?或者是繼續用身體不適這個理由,你在幻境裡受了致命傷,這個理由現在能說得通了。」
樓霧勾著唇角,笑意不達眼底,只有怒火冷冷燃燒,「你受致命傷還是這個劍靈做的,怎麼,你要他用身體償還?當著你徒弟的面,你真連臉都不要了!」
「滿口胡言!」樓崖動怒,「融雪化煙陣出問題,是不是你做的手腳?」
「關我什麼事。」樓霧道,「你非要將黑鍋推到我頭上也行,反正我身為鬼修就是錯。」
沐玄不願他們再爭執,重新刺激起樓崖的心魔,開口道:「還是要經過調查,才能確定異變源頭。」
他的話格外管用,這對曾經的主從都安靜下來。
樓霧相當惱火,但念及幻境裡沐玄害死樓崖,保護霧靄劍的舉動,他按捺住怒意,語氣複雜問:「本來霧靄劍會擋住那記殺招,你為何推了樓崖一把?」
沐玄實話實說:「我想讓他在幻境裡死,在外面醒來。」
「還是為了樓崖?」
「也是為了自己。」沐玄道,「莫名其妙來到其他幻境的時候,我就意識到陣法出了問題。」
「幻境裡你就是帶著記憶,所以懶得理會我吧。」樓霧道,「我那副蠢樣子,在你看來是不是很好笑?」
「不好笑。」沐玄道,「那時的你要好得多。」
「再好我也變不回劍靈。」樓霧開始壓不住怒火,「原來你與樓崖表面有些分歧,本質上是一路人,怪不得混到一起。也是,受修士追捧的劍靈自然看不上妖鬼,只是偶爾施捨點可憐的同情。」
「別誤會了。」樓霧冷聲道,「幻境裡我親近你,只因為當時的我從未接觸過同類,就算是個長得像狐狸精,還討人厭的同類,我也覺得親切。」
沐玄道:「看得出來。」
「好。」樓霧咬牙笑,「好得很。」
紅衣少年甩袖走向門外,樓崖開口:「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