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頁
「十年前,自縊。」越浮郁平靜道。
葉清穎就又一次沉默下來,過了會兒,她才再次出了聲:「十年前,十年前……是你回宮之前,她就沒了嗎?」
當年皇帝從民間帶回了一個私並且立為了儲君,這件事並不是什麼秘密,主要是也瞞不太住,鬧得太開。
越浮郁點了點頭:「母親去世後,我被帶回了皇宮。」
葉清穎就不禁自嘲一笑:「難怪……我當年居然還以為是她放過自己了……許是我盼著她能放過自己吧,那樣才能假裝一點心安,堂而皇之投入普通人的日子……我以為這些年她一直在京城,縱使活得不開心,也應當是活著的……我以為她是活著的……」
越浮郁沉默稍許,還是打斷了葉清穎不停的絮念。
「母親自縊前留有一封很長的絕筆信,雖然當時已見不到你,但她還是在信中留了一些話給你,我自作主張來找你,也是想把那些話帶給你。」
葉清穎抬起了頭。
越浮郁繼續道:「母親說,當年之事雖因你而起,但你也是被他人誆騙失去了理智,當年那是政權之爭,你不過是一枚棋子一根引線,縱然沒有你,也會有其他的棋子其他的引線,你們都一樣,並沒有辦法從政局泥濘中掙脫。」
「就是在朝多年的你們的父親也沒能斗過政敵,早在你出面誣告之前,常家便已呈頹勢。當年之事,她有些怪你,也不是很怪你,至於常太師,他死前並沒有怪過你,只遺恨早年沒有多關心你,沒能及時發現你心中的刺,才弄得那時家宅不寧。」
「母親說,相比於恨你,她其實更恨自己的無能,從前無力保住常家,父親死後無力為常家翻案,苟活數年卻始終被困於私宅不能逃脫。她還遺憾於那些年裡未能再與你相見,若是能再見到你,她還想告訴你莫要再困囿於當年之事,你本是清高傲氣之人,何苦留在腌臢之地為難自己。」
第24章 雙更合一
待越浮郁話音落下, 葉清穎早已是無聲的淚流滿面。
宴示秋和越浮郁都沒有馬上打斷葉清穎的意思,但葉清穎自己並沒有沉溺於情緒中太久。她隨手擦了擦臉上的淚水,一雙自剛才他們到來時便古井無波的眼睛如今有了點活人情緒。
葉清穎甚至輕笑了下:「我早就放過自己了, 我騙自己說阿溪放過她自己了, 我也該從過去走出來了, 所以我早就放過自己了……可惜阿溪不知道, 只怕臨死前還在憂愁不斷……你們今天來,應該不光是為了給我帶話吧?」
越浮郁略作猶豫,才接著開口:「當年常家勾結外敵的案子……」
「勾結什麼外敵, 哪有什麼外敵值得勾結, 若當真勾結了外敵,大越可曾有什麼損失?當年的常太師和常家可曾從中謀得什麼利益?常太師死於獄中後, 朝中可有人更詳盡的追究下去, 可有哪個人被指為了別國的細作?」葉清穎似哭似笑,「不過是……不過是以我為始,一場誣告罷了。」
時間已經過去二十多年, 但如今葉清穎回憶起來, 卻仍然記憶如新。
那時候大越年號還是泰安,在位的還是先帝,先帝最為倚仗的則是早年扶持他登基的常太師。
如今的皇帝越徵當時還很年輕, 和常太師之女常記溪有青梅竹馬的情誼,彼此之間也有男女之情。但兩人到了適婚之年仍然沒有論及婚嫁之事,因為越徵背後彼時還是先帝的皇后、如今的榮太后,和常記溪的父親常太師很是不和, 兩人也都不是很願意兒女結親。
越徵是榮太后親妹妹的兒子, 又是榮太后一手撫養長大, 她自然是想要扶持越徵登基。但常太師覺得越徵的性情不堪為君, 他更認可先帝的另一個兒子,那個皇子年紀比越徵稍小,但天資聰穎出類拔萃,很有君主之相,唯一不足的便是身體文弱、時常需要吃藥。
榮太后和常太師就那樣一直僵持著,朝中也沒有立儲君。榮太后本沒有將常太師扶持的那位皇子放在眼裡,畢竟那位皇子一臉命數不長的模樣,說不定還會死在先帝前面。
但所有人都沒料想到,一直以來身體康健的先帝突發重疾,短短數日間便老去不少,太醫們傾盡全力最後也是束手無策。而這個時候,立儲一事便格外要緊了。
先帝本就信賴常太師,也一直都很喜歡常太師所扶持的那位雖然病弱但聰慧的兒子,彼時病體難熬的先帝還更加感同身受、心疼從前三五不時便病一場的兒子,於是隱有要立那位皇子為儲君的意思。
得知此事,榮太后哪裡還忍得下去。但先帝在朝時為政嚴謹,那時榮太后和榮家在朝中還沒有如今這般能耐,若是先帝鐵了心立常太師扶持的皇子,大臣們必然遵從,而不是聽榮太后差遣。
榮太后和榮家便卯足了勁針對常太師,他們是抱著破釜沉舟的念頭做事的,加之先帝一日日的纏綿病榻、朝中人心四浮,常家僅有一個常太師,即使常太師桃李天下但那更多是學問上的,不可能全然往朝堂上搬。於是隨著先帝的病越來越重,常家的頹勢也漸漸顯露了出來。
而這個時候,榮太后也終於找到了一根足以壓倒常家的、很好用的稻草——也就是常家的養女,常太師已逝摯友之女,葉清穎。
葉清穎早年喪父,家中再無他人,常太師在先帝面前為她求了情,將她妥帖帶回家中撫養,一應待遇與親生女兒常記溪無異,常記溪與葉清穎也十分親近要好,兩人幾乎無話不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