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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麗娥見人說完話,親手把名單給貼到牆上,上頭是昭城軍區文工團的裁軍名單,一共六十二人,每個名字都是她親手寫上去的,一筆一划都寫得艱難。
貼完名單,宋麗娥和周麗蓉先出去了。
文工團眾人坐在凳子上,沒人動,前幾天天天盼著知道裁軍名單,現在真的出來了,卻不敢去看,就怕上頭有自己的名字。
「蕎蕎!玉香!」趙雪娟一手握著一個人的手,很是緊張,「完了完了,我不敢去看。」
「你別緊張。」秦羽蕎安慰著她,其實自己心裡也緊張,她也擔心上頭有趙雪娟的名字。
「哎呀,我去看!」孟津津第一個站起來,看著沒有動靜的其他人,氣勢洶洶,「我先去了,你們也抓緊。」
說罷,幾步走到名單面前,仔細瀏覽起來。
所有人都側頭看著她,似乎能通過她的一舉一動知道上頭的名字,等啊等,眼見著孟津津從頭掃到尾,似乎是舒了一口氣,轉頭沖眾人一笑,捂著胸口,「沒有我哎。」
聽見孟津津這話,坐著的不少人瞬間有了希望,立馬起身擁上去希望自己能像她一樣好運。
然而,幾家歡喜幾家愁,話劇隊兩人掃名單第一眼,就在最上頭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嘴角立馬耷拉著,水汽湧進了眼睛。
有人在高興,有人在難過,一份名單,兩種不同結局。
「蕎蕎,你去看吧,替我看!還有玉香的。」趙雪娟攥著秦羽蕎的手,讓她過去。
陳玉香心裡沒有太大期待,反而沒什麼負擔,她主動站起身,「沒事兒,我自己看。」
「好,那你在這兒等著啊。」秦羽蕎安撫地捏了捏趙雪娟的手心。
「嗯嗯,哎,要是上頭沒我名字,你就眨眨眼,要是有我名字,你就...哎,你就直接說吧。」趙雪娟揮揮手,讓兩人快去,自己則是坐在凳子上等消息。
秦羽蕎和陳玉香擠過人群,仰頭看著名單,上面密密麻麻不少名字,秦羽蕎看著熟悉的劉玉珍、董麗華...赫然在列,一顆心更是揪在一起。
她匆匆往下看,知道趙雪娟正著急,就只看姓氏,遇到趙字便停下,再往旁邊一看,是話劇隊的趙夢,她鬆了一口氣,接著抓緊時間掃過名單,直到最後。
「雪娟!」秦羽蕎興奮地跑回她身邊,使勁兒沖她眨眼,濃密的眼睫毛撲閃著,映襯著眼裡的笑意。
「真的嗎?真沒我?」趙雪娟激動叫了出聲,拉著秦羽蕎左搖右晃,「你看清楚沒有?」
「真沒你!」
兩人相擁在一起,以後還能一塊兒在文工團待著。
「不行不行,我再去看看,別是給我看錯了。」趙雪娟其實心裡已經確信了,可是她不放心,還是得自己再看一遍才安心。
等她匆匆瀏覽過名單,確定上頭兩個姓趙的都不是自己的時候,又抱著秦羽蕎驚呼出聲。
「謝天謝地啊,我留下了!蕎蕎!我留下了!」
「是,你留下了!」
兩人高興地笑著,轉眼看到陳玉香回來,「玉香,怎麼樣?」
剛剛兩人都是找姓趙的,名字眾多,其實沒太記住其他人的。
「有我。」陳玉香輕聲開口。
「啊...」
「沒事兒,我其實早就有心理準備了。」陳玉香難掩失落,卻沒有太過悲傷,她清楚自己的舞蹈實力,論跳舞論資歷,可能都輪不到自己留下。
看到名單上有自己名字的那一刻,反倒是釋然。
秦羽蕎和趙雪娟臉上的笑容消失,剛剛的喜悅蕩然無存,她們看著陳玉香,心裡一陣難受。
不止是陳玉香,蔣英、董麗華、劉玉珍還有不少其他舞蹈的人名字都在上頭。
昭城軍區文工團舞蹈隊原有三十六人,裁掉二十三人,僅餘十三人。另歌劇隊和話劇隊也僅保留十多人。
......
悲傷和難過的情緒一直縈繞在文工團內部,宋麗娥和所有人一一談了話,耐心詢問大家有沒有困難,積極向上頭匯報工作,爭取退伍轉業待遇。來時,大部分還是十來歲,青春年少,走的時候二十多歲,過往的歲月留在了練功房和演出禮堂,留在了每一次慰問演出的地方。
眾人離開那天,天空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灰濛濛的一片天,像是也捨不得她們。
宋麗娥和周麗蓉也來到軍區門口送別手下的隊員,文工團留下的所有人站在原地,向離開的戰友們敬軍禮,目送她們離開。
載著眾人的軍用卡車逐漸消失,車上所有人的多年軍人生涯就此劃上句號。
秦羽蕎回到家裡,翻開自己的日記本,捏著鋼筆,沉思片刻,往上書寫:
我們每個人無可避免地成了歷史洪流中的一粒沙子,要麼是昭城軍區這年裁軍一千九百人中的一個數字,要麼是文工團留下來的六十人中的一個數字。
渺小又偉大。
*
一年後
一九八一年四月
秦羽蕎從文工團練功房出來,自從去年裁軍後,文工團演出銳減,就連練功課程也變少了。不過秦羽蕎跳舞太多年,每日的練舞已經成了習慣,這不,自己個兒跑來練了練基本功才準備回家。
「蕎蕎。」趙雪娟手裡捏著一封信,飛奔趕來,人還沒到呢,聲兒已經飄了過來。「玉香的信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