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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二十日,叔昌來錢家接銀月。本來是喜事,可是因為不能打鼓吹嗩吶,也不能穿大紅喜服,這親迎得很壓抑。
本來這已經讓銀月覺得憋屈得很,沒想到叔昌帶著她才一出門,便被錢家村的村民們圍觀,竟然還有些小孩子往她身上扔石頭,罵她是破鞋,「銀月不要臉,是個大破鞋!」
叔昌護著她到了大路上,才算逃過了那群不懂事的小孩子欺負。銀月這下哭開了,「叔昌,我到底錯在哪兒了?我不想給人家當小,只想過做正妻,想和你在一起,又沒有去害人,為啥那些人這麼對待我?竟然還教小孩子使壞。」
叔昌安慰她,「不是你的錯,這都怪我,是我不該……」
「這也不能怪你,是我心甘情願的,當時我怕被送去給甄家當小妾,不想自己的身子被臭男人褻瀆,所以我才想要給你的,哪怕不能永遠和你在一起,我也要把第一次交給我中意的人。若不是這樣,我爹又要把我送到縣裡一位地主家當小妾了。」銀月一路都在哭,她平時對別人的流言蜚語都不顧忌,只要自己過得開心,可是這回她真有些扛不住了,剛才那些小孩子扔石頭,她頭上都被砸出好幾個大包。
她和叔昌才進薛家村,結果又被薛家村的人圍著看,這回不是小孩子扔石頭了,而是婦人潑髒水,潑到銀月的身上時,還故意說道:「喲,我沒瞧見,真是不好意思。你不是錢家村的姑娘麼,怎麼到薛家村來了,不會是偷偷摸摸地嫁人吧?」
銀月的臉被潑花了,身上也是濕透透的,在這個大冷天裡,銀月都顧不上冷了,只是一個勁地哭。叔昌一直護著她,結果他也被潑個全身濕。
他們倆來到自家的院子裡,家裡也不能為他們放炮竹,只好在一家人的注目禮下走進了他們的屋子。在這之前,家裡為他們倆置辦了幾身新衣裳,他們倆換上乾淨的衣裳後,就摟在一塊哭。
銀月以前可一直是個性子潑辣的,可也從來沒遇到過這種事啊。想到自己這樣被人辱罵,扔石頭、潑髒水,她根本受不住。
直到吃晚飯時,叔昌為她端來了飯菜,她也吃不下,就那麼一直伏在炕上哭。
櫻娘這時正在給坐月子的招娣熬骨頭湯,聽見銀月這麼一直哭覺得也不是個事,銀月自己也是有身子的,哭壞了豈不是連累了肚子裡的孩子?再想到招娣還在坐月子,孩子也是要睡覺的,銀月這麼一直哭,招娣和孩子根本沒法好好睡覺。
櫻娘把骨頭湯送到招娣這兒來,招娣就說:「大嫂,要不你去安慰安慰銀月吧,她這麼哭也不是辦法呀,我聽著她都快要哭斷氣了。想來也是,若是放在我身上,我怕是活不下去了。」
櫻娘嘆道:「可不是麼,我剛才還在想著要好好安慰她呢,我這就去瞧瞧她。」
櫻娘來到叔昌的屋時,叔昌正在勸銀月吃東西,說餓了這麼大半日,再不吃哪能撐得住。
銀月見櫻娘來了,仍然沒能止住哭。櫻娘為了讓她轉移注意力,問道:「銀月,你喜歡這個新衣櫥麼?這個可是木匠師傅新打的。還有這張桌子,你瞧,這邊上還刻著花紋哩。」
銀月瞧了一眼,絲毫不感興趣,「大嫂,你說我這樣以後怎麼出門?他們不是扔石頭就是潑髒水,我還不如死了算了。」
「你淨說胡話,什麼死不死的,你肚子裡還有孩子,你忍心他還沒出世就跟著你去死?他們也不可能日日扔石頭潑髒水,這些日子你別出門。等過了一陣子,大家都消停了,也沒人再揪著你不放了。」
銀月聽櫻娘這麼安慰幾句,果然舒服多了,終於肯吃飯了。櫻娘見他們這一日被折騰得夠慘,就叫他們早些歇息。
次日早上,銀月竟然起不來炕了。近些日子她哭得多,身子虛弱許多,加上妊娠反應,昨日還被人潑髒水受了凍,這下發起高燒來。
叔昌請郎中來為銀月看病時,郎中還很不樂意。最後還是叔昌說出雙倍的錢,他才勉強來了。結果一搭脈,說銀月這是得了風寒。
接下來半個月裡,家裡真是夠忙活了。招娣和孩子需要人照顧,銀月病了也需要人照顧。
櫻娘最近洗屎尿片,水都凍裂了,還得幫著看孩子。因為已經開春了,伯明要去地里耕地,仲平和季旺去南山挖水庫。水庫挖得差不多了,再過一個月就要到村前挖小河了。
叔昌這些日子在家照顧銀月,為她熬藥,因為怕傷及肚子裡的孩子,郎中開的藥方子都是極溫和的,所以病去得也很慢。這麼折騰了半個多月,銀月瘦了一圈,但總算挺了過來。銀月因為生病了,都沒有回門,只是叔昌帶著禮一個人去了。其實銀月哪怕起得炕來也不敢去,怕這一路上又要遭罪。
招娣終於出月子了,可以下炕為自己的孩子洗衣裳,也可以做飯了。這一日銀月也好些了,來到院子的牆根下曬太陽。
她見招娣手腕上戴著一個極好看的銀鐲子,這是仲平昨日為招娣買回來的,因為招娣過生辰,也因為她終於滿月了,仲平一高興就去買了,何況這是大嫂早前就囑咐他的。
銀月心裡很不舒服,她這回嫁人嫁得夠丟臉的,被外人欺負也就算了,就連哥嫂們對她也不貼心。說什麼家裡沒那麼多錢娶親,卻有錢買銀鐲子。
當她看見櫻娘手腕上也戴著一個銀鐲子時,她心裡就更不平衡了,家裡有錢不捨得花在娶親上也就算了,誰叫她做了丟臉的事呢。可是做為薛家的媳婦,大嫂和二嫂都有,怎麼偏偏她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