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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慌忙走出,在抬腳跨門檻之時,突然一下栽倒,昏厥過去了。
念兒和甄觀怡直撲過去,「爹!爹!……」
清兒和顧興因為睡在廂房裡,剛才並沒聽到這邊的動靜,直到他們起床時才被念兒和甄觀怡的哭喊聲給驚了過來。
他們無法相信眼前的一切,清兒見他爹昏厥過去了,娘也不見了,她當場哭暈了過去。
甄觀怡留下來照顧清兒,念兒和顧興將伯明背到佛雲廟去,因為櫻娘曾經跟他們講過,他們的爹曾經昏厥過去了,是空玄師父為他治好的。
空玄知道遲早會有這麼一日,他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伯明這症候已近二十年沒犯了,這一犯或許比上回的病勢更甚。
念兒再回來時,為了不讓別人知道這件詭異的事,他把全家福收了起來,趕緊買來棺木,往棺木里放幾件他娘的衣裳,就給釘上了。
之後他才將四歲那年午睡時他娘講的故事告訴了已經醒過來的清兒。清兒和顧興根本不相信有這等事,硬是發瘋地去外面找了好多遍,最終才半信半疑地悲痛而歸。
接下來他們就辦喪事,辦得毫無漏洞。
招娣和仲平他們簡直不敢相信這是真的,昨日櫻娘還好好的,怎麼今日就去逝了?昨日一大家子人在院子裡嬉鬧了一整日,今日卻聽聞這等噩耗!
招娣哭喊著非要念兒將棺木打開,她要看大嫂最後一眼。銀月和金鈴也央求著,她們不相信大嫂突然就這麼走了,一點徵兆都沒有。
念兒和清兒都不允,招娣最後撲在棺木上哭得暈了過去。
永鎮的人都唏噓不已,看來昨日那道光彩的落霞不是什麼祥兆,而是凶兆,將櫻娘的命給帶到閻王爺那兒去了。
七日之後,伯明醒過來了。在他看來,這個人世已經面目全非了,因為櫻娘不在了。
他回想起櫻娘在菩提樹下落淚的情景,她哪裡是眼睛裡進了什麼飛蟲,她是真的在哭泣。
而念兒還告訴他,說櫻娘是五百年後的未來之人穿越過來的,他不相信,因為櫻娘在信里根本沒有提及。
可是當他回憶著這二十年裡櫻娘與他在一起生活的點點滴滴,有著那麼多的驚喜,那麼多的不可思議,再想到那次去金陵,櫻娘看到那塊石碑時魂不守舍的情景。他不知道該不該相信念兒的話,或許那真的只是櫻娘為了哄他睡覺而編造的故事。
也或許,櫻娘怕嚇著他,不敢在信中提及而已。
即便她是穿越而來的人,他也能安然接受。可他無法接受櫻娘就這麼走了,走得無影無蹤,連畫像都跟著一起消失了。沒有她的日子,他該怎麼過?
別人死了只不過靈魂沒了,身形還有,為何他的櫻娘卻如此悄聲無息,連個影子都找不到?
他甚至幻想,櫻娘沒有死,而是在某個地方等著他。他要去尋她,或許她像年輕時那般,突然想出遠門走走而已。
所以,他跋山涉水,走遍大江南北,到處尋找櫻娘的蹤影。
三年後,他一無所獲,落魄而歸。
念兒並未去參加殿試,因為他要在家守丁憂三年。待伯明尋了三年未果而回來後,念兒的丁憂期已滿,才去考了殿試。他中了進士,被皇上授了官,然後帶著甄觀怡走馬上任。
伯明則帶上櫻娘曾經寫的《生活日誌》《工作日誌》《遊歷日誌》去了佛雲廟,剃了發,再次當起了和尚。
他的頭上仍然沒有燃戒疤,因為他要在這裡等著櫻娘,櫻娘曾說過,她不敢和燃了戒疤的人睡在一起。
當他將櫻娘記的那段在金陵的奇遇來來回回看了上百遍,他似乎感受到了櫻娘的訴說,或許她真的是穿越而來的。可是,他與她,還能再相見麼?
十年後,空玄圓寂,伯明當了佛雲廟的住持。
二十年後,念兒如同往年那般,在臨近他母親的忌日而回家省親,這一日,卻是他爹的圓寂之日。
*
櫻娘回到了她的現代,她又叫回鄭晴晴了。
只是,她仍然把自己當櫻娘看待。無論別人怎麼叫她鄭晴晴,她都當成人家是在叫她櫻娘。
她已經無法適應現代的生活,眼前的一切對她來說都是陌生的。她的頭上還纏著紗布,聽說她已經在醫院裡躺了二十天,像植物人一般。她的爸媽哭得死去活來,以為她再也醒不過來了。
當她醒過來時,她的爸媽又差點嚇死過去,因為她開口說的第一句話是,「爹、娘!」
幸好之後她慢慢地反應了過來,改口叫他們爸媽,他們那顆驚魂不定的心總算安穩了下來。接下來,他們雖然覺得女兒腦子好像沒什麼問題了,可滿眼神都是憂傷,鬱郁不歡,這讓他們很傷腦筋。
自從她醒來後,他們幾乎沒見她笑過。偶爾笑那麼一兩次,也只是為了讓他們安心而硬擠出來的。他們問她是不是失戀了,她仔細想了想,沉悶一會兒,然後點了點頭。
哦,原來是失戀了!難怪如此!
他們哪裡能知道,在這二十天裡,自己的女兒已經在古代生活了二十年。她在那裡愛上了一個男人,與他生活了二十年,卻又在她正值當年時被老天爺給帶了回來。說起來,這確實與失戀無異,她不算是騙他們。
回到了現代,櫻娘沒有驚喜,沒有因為又能活一世而開心,因為她的心留在了伯明的身邊,留在了兒女的身邊,再也回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