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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明虔誠地向他師父拜了拜,來到櫻娘這兒,兩人相扶著回家去。
下山時,櫻娘見路陡峭,而伯明身體還沒恢復,走路深一腳淺一腳的,她真擔心他會摔下山去。
她緊緊挽著伯明的胳膊,似乎有種兩人相依為命的感覺。
伯明心緒仍然無法放開,一路上沉默不言。他想回家,又害怕回家,因為他怕看見家裡多了一間空房。
這一路上他都在默默為自己鼓勁,勸自己要挺住,爹娘肯定也希望他能好好過下去,不能頹廢。人生多舛,事事難測,念佛多年,不是早已看透了這一切麼?
他還有櫻娘,家裡還有弟弟們,他得承擔起大哥的責任。儘管一直這麼勸自己,可是心結是不可能這麼容易打開的。
櫻娘見伯明不說話,她也一路默默地陪著他。回到家,仲平與招娣,還有叔昌、季旺,他們見大哥好好地回來了,終於喘了口氣。
這時老四季旺流淚汪汪地說:「大哥,你可不能再出事了,家裡誰都不許再出事。我喜歡像以前那樣開開心心的過日子,不想看到家裡總是悲戚戚沉悶悶的,爹娘不在了,你可不能也撇下我們。」
伯明瞧著越來越瘦削的季旺,又是一陣淚雨婆娑。如今七日已過,其他人家似乎差不多恢復了,哪怕再傷痛,還是得照常過日子。不像伯明一家,這幾日都沒正常吃過一頓飯。每日就匆匆蒸一鍋窩窩頭,大家餓急了才拿一個吃。
這幾日下來,大家都瘦了一大圈,個個臉色蠟黃,像是得了重病一般。
伯明抹掉淚,走過來摸了摸季旺的頭,「是大哥不好,大哥應該照顧好你們才對,沒想到自己卻倒了,你放心,以後再也不會了。你肯定餓壞了,櫻娘,你和招娣做午飯吧。」
聽伯明這麼說,櫻娘放心了些,和招娣趕忙去廚房。這時櫻娘才發現,招娣這幾日瘦得不像樣子,又回到她當初來到薛家的那副羸弱模樣,她那本來不算凸的肚子此時凸得十分明顯。
「招娣,你懷著身子,從今日開始可得多吃點。孩子在娘肚子裡若是養得好,待生出來才會長得壯實,好將養。」
「嗯。」招娣感激地點了點頭。這幾日哪怕她餓急了,也不敢多吃。因為大家都吃不下,若是只她一人吃得多,怕被他們嫌惡,說她從窮山溝里出來的,沒見過吃的。
伯明則進他爹娘的屋裡,細細打掃,收拾乾淨,然後對著他們的畫像不停地跪拜。
這頓午飯炒了三個菜,一家六口人悶悶地吃著。飯後,伯明打破了沉悶,「咱們在家呆了這麼些日子,活都耽誤了。仲平,你和老三老四趕緊去葛地主家幹活吧。我不去開荒了,得留在家裡收麥子,再不收麥子就全倒地了。」
仲平放下了手裡的碗,略思慮了一會兒,「哥,家裡一共有十幾畝地,你一個人怎麼忙得過來,麥子收了還得照顧著玉米。要不我也不去了,跟你一起在家種地吧。」
櫻娘在旁忙道:「仲平說得對,你身子才恢復些,不能太勞累,你一個哪能忙得過來那麼些地,還是讓仲平與你一起吧。把這些地里的活干好了,這一家子才有飯吃。我那個活不知還能不能幹,若是不能幹,我也回來幫忙。」
伯明瞧著櫻娘,嘆道:「好吧,只是仲平回家來干,從葛地主家領的糧就少了。櫻娘,你不是說姚姑姑對你不錯的麼,她應該不會為難你的,你在那兒好好干。你的那個活比干地里的活要強多了,風吹不著日曬不著的,掙的錢也不少。」
櫻娘覺得也是,姚姑姑應該不會因此而不要她,何況家裡正需要錢,還欠著一屁股債呢,她點頭道:「嗯,你放心,我會好好乾的,多掙點錢。」
伯明想起一事,又道:「今日已經是初二了,上個月的工錢應該都發了。下午你問一問殷管家,我上個月幹了二十多日活,工錢能不能給我結了。」
「嗯,我記著呢,我也有二十多日的工錢哩。」櫻娘喝了瓢涼水,就準備出門了。
下午,伯明和仲平去地里收麥子,招娣也跟著去打下手。叔昌和季旺照樣去葛地主家,雖然耽擱了七日活,也只不過扣些糧而已,畢竟大家知道薛家村出了大事,平時再難說話的葛地主這時也沒有罵人。
櫻娘到了織布坊,姚姑姑不但沒有說不要她,還安慰了她好一陣子,這讓櫻娘頗為感動。
接著她又聽到大家說織布坊要選小領頭的事,因為姚姑姑有時候要去外地購選棉線料或絹絲,織布坊就需要一個能服眾且手藝又好的小領頭出來監督著這些人。
本來櫻娘也沒在意,無論誰當小領頭都無所謂,她只要好好干自己的活就行。可是,當她聽說這個小領頭每日有十文的工錢,比一般女短工多出三文,她立馬來了興趣。
姚姑姑見櫻娘表現那麼高漲,就把她叫到一邊說話,「你耽擱了這麼些日子的活,最近新的織法你都沒學,若是選你,不能服眾。」
櫻娘急了,「我保證今日就學會,就在旁邊瞧著別人怎麼織。明日我若是沒有她們織得好,我也認了。」
姚姑姑見她如此想要當這個小領頭,也明白她的心思,「你們家急需錢?」
櫻娘咬唇點頭,「欠了……很多債。」
姚姑姑嘆道:「好吧,明日下午我就讓大家比一比,誰織得好,就選誰。不過,你靠每日多掙三文錢,也抵不上什麼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