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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生不如死
夏朝與北漠交戰的戰場在藏雪山蒼原一帶, 短短十幾日,鬱鬱蔥蔥的山川丘壑幾乎血流成河。
北漠王師大敗,前鋒軍在初闌嶺被龍州軍截殺,傷亡慘重。原本夏朝已是立於不敗之地的勝仗, 傅沉歡卻又率軍追擊就地屠俘。
國之貧於師者遠輸, 加之久戰鈍兵, 龍州軍這一次布兵幾乎沒留任何餘地,速戰速決讓北漠元氣大傷, 北漠的投降書甚至沒有機遞上去, 整支軍隊便被絞殺乾淨。
空氣中充滿濃烈的血腥氣,就連山谷中迴蕩的風都無法將之消彌。
傅沉歡讓將士們原地修整三個時辰,便下令班師回朝。
軍營帳。
傅沉歡坐在主帳中為自己的腿換藥, 冷白如玉的臉龐上沾著少許血跡,額前幾縷碎發垂下, 俊美中平添幾分妖冶。
他手上動作極為麻利,又穩又快,只是少些溫和。腿傷劇痛,他始終面無表情, 若不是面色隱隱發白, 好似他無知覺一般。
包紮完畢, 傅沉歡沒有即刻穿戴義肢。
怔愣片刻, 他將衣衫輕輕向上拉了一些。
左腿外側有一道陳年鞭傷, 赫然猙獰,醜陋至極地橫亘在肌膚上。
他記得, 這是幼時安王世子狠狠抽他的一頓鞭子, 那鞭子絞了鐵絲, 才留下如此深刻的疤痕。
若不細細看, 連自己也從未發現,這舊年傷疤竟將一道烙印一分兩半。這幾日他已經不再噩夢纏身,對於這被鞭痕分裂的烙印,終於撥開雲霧,記得清楚。
原來,真相竟是如此。
他記起了一切。記起自己如何被安王命人從箱子中提出來,記起被四五個粗暴僕役按著灌下一碗藥。
從此渾渾噩噩,直到如今。
傅沉歡靜靜閉上眼。片刻後,他眉頭猝然擰緊,薄而優美的唇也慢慢抿起。
仿佛要遮住什麼一般,他鬆手,衣衫倏地滑下,蓋住所有殘缺。
「諾諾……」他低低地喚。念著這個名字,不知究竟沖淡了他的沉痛,還是更加深惶然苦楚。
但只要念著這兩個字,縱使心中甜蜜苦澀翻覆,他總會安慰歡喜些。
傅沉歡怔怔想著:如何是好。
要怎麼開口呢?她如何接受得了。她為自己換過藥,表現卻無異常,是否並不認得這奴印?
傅沉歡靜靜垂眸,無論如何,他是一定要說的,他絕不欺瞞諾諾任何事。
大抵是此事衝擊太大,這兩日他每每想起諾諾,心臟總是沒來由的刺痛,並伴隨著濃重的不安。
「將軍,底下的人都整理好了。」校尉霍雲朗一掀帳簾,彎腰走進來。
傅沉歡眉眼沉靜:「即刻出發。」
他說完,穿戴立在一旁的薄鐵義肢。
「將軍,但……」霍雲朗欲言又止。
「還有何事?」
霍雲朗看著傅沉歡:「將軍不再多休整些時日嗎?此燃眉之急已解,我們接下來要做的事,更是容不得半分差池……是否再緩些時候?」
傅沉歡道:「我看了軍報,此役傷亡並不重。無需多等,徒耗糧石。」
他們確實沒什麼事,就是……霍雲朗斟酌半天這話該怎麼說:「將軍,駐紮北疆的金羽營這兩日也該到了,不等他們一起麼?」
「我已吩咐讓徐桓帶隊繞西陽川,屆時在宮城之後合圍,本就不必等待。」
霍雲朗噎了一下,乾脆還是說實話,「是,將士們沒什麼,也不必等徐將軍他們,可是您……該好好休息休息了。出來這麼多天,您的傷就沒收過口。」
「不用。出發。」
傅沉歡不再多說,率先跨步走出營帳。
不遠處站著幾個人,似有爭執。
傅沉歡眉心微擰:方才就聽見外邊有些微吵嚷聲,原以為手下那些年歲不大的士兵們因打了勝仗在慶祝,本沒在意,這一出來才瞧見,那邊站著的幾人中有兩人面生,衣裝是尋常百姓打扮。
「那邊出了何事?」傅沉歡沉聲問。
聽見將軍問話,士兵們忙走上前,連帶著那兩個百姓也誠惶誠恐的一起過來。
「回稟將軍,不是什麼大亂子。這兩位牙人帶了幾個墮箱奴在趕路,一個不慎讓其中一個奴隸開了箱子跑了,不巧卻逃到咱們紮營的地方,兄弟們見他鬼鬼祟祟,還以為是什麼可疑之人便先扣住了。他們二人正過來尋。」
傅沉歡漆黑凌厲的鳳眸沒什麼情緒——方才他們走過來,人群一散便露出地上放的那隻箱子。
他瞧見了,眉眼微動,呼吸不為人知的輕輕窒澀一瞬。
看這氣宇不凡的將軍沉默不語,一個牙人先害怕起來:「請大將軍恕罪……都是小人看管不力,讓這賤奴跑了出來,擾了大將軍清淨,這便立即宰殺了,請大將軍饒恕小人的罪過……」
傅沉歡道:「不必。」
「……啊?」
霍雲朗在一旁開口笑道:「啊什麼啊。我們將軍最是宅心仁厚,從未嫌惡墮箱奴低賤,更不會因為他們發落你們,別在這杵著了,帶著人走吧,也不必喊打喊殺,我們將軍從不計較。」
等人都散了,霍雲朗請示:「將軍,還是老規矩?」
傅沉歡似乎有些出神,低低嗯了一聲。
「那就先安排他們做炊事兵吧,這到底是戰時,條件有限,不好貿然塞人。」霍雲朗一邊琢磨一邊問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