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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的沒力氣,更沒什麼心思打扮,黎諾簡單挽了兩鬢頭髮,換了件略厚實些的衣衫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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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沉歡坐在前廳主位上,他未用布條覆住眼睛,黑白分明的凌厲鳳眸雖不復往日銳利,但仍凜冽逼人,縱使眸心失焦,卻絲毫不損減他迫人氣度。
雪溪坐在他下首,面色平靜,又重複了一遍:「王爺,小妹已經歇下了,她尚在病中還未痊癒。況且如此深夜相見,也於理不合。」
傅沉歡沒說話,霍雲朗先冷笑道:「瑜王殿下未免太矯情了,我們王爺已經親自來訪,你家師妹便是歇下了,叫她起來拜見王爺又有何妨?難道她病的起不來身?況且這滿堂的人在此,又非私相授受,何懼男女大防?」
傅沉歡擰眉:「你何出如此多廢話。」
霍雲朗立刻正色:「瑜王殿下別推辭了,即刻將你師妹請出來。」
雪溪抿唇,望向端坐在主位上的男子,實在看不透他究竟有何貴幹。
但無論如何,這樣深更半夜興師動眾,目的只是為了見一見一個姑娘家?見過之後呢?這樣位高權重的人,不管他想要什麼,根本不用使出怎樣的手段,就能讓他們所有人反抗不得。
「王爺遠道辛苦,小王本不該推辭,只是師妹稚弱纖纖,恐承受不住王爺的威壓。小王斗膽問一句,可是師妹今晚的施救手法有何不妥,傷了王爺貴體?」
雪溪盡力把話說得誠懇,「若是如此,小王願意替她承受責罰,還盼王爺念在她心地善良,年紀又小的份上,不要與她計較,寬恕她一二。」
傅沉歡半闔的眸微轉,漆黑沉靜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他的目光並不鋒利,舉重若輕。不必說什麼,也無什麼動作,只這樣輕輕一眼,就讓雪溪感到渾身發寒。
「雪溪。」傅沉歡慢慢開口,聲音低啞清冷。
他語調有一種奇異的慢條斯理,一字一頓,仿佛細細咀嚼這個名字,令人辨不出其中情緒。
「本王沒多少耐心。你不肯聽,倒也別的方法。」
他道:「強闖雖失禮數,但本王並非君子。」
雪溪心中發麻。
無需血腥殘忍的威脅,這樣不輕不重的一句就已經足夠讓人戰慄。
他硬著頭皮站起來,彎腰拱手:「王爺,雪溪雖然在夏為質,但並非此身便奴顏媚骨。王爺這般陣仗,教我如何能放心將師妹帶出來?若為一己之身,便置一個弱女子的安危於不顧,將其陷於危難中,實非我輩所為,恕雪溪實在難以從命。」
傅沉歡平靜道:「好。好骨氣。」
他淡聲,「你父皇母妃將你教的很好。」
雪溪不知他為何說的如此突兀:「王爺,這與……」
傅沉歡語氣冰涼,「在夏為質,心氣甚高。這就是北漠的誠意,看來本王也無需太過當真。」
雪溪看著傅沉歡慢慢站起,面無表情抽出腰間長刀。
那刀身冰冷沁寒,一經亮出,整個前廳的氣息都變得微妙。
傅沉歡手下一干人等毫無反應,該什麼表情還是什麼表情。就像沒看見攝政王拔了刀,連個出來勸一句的都沒有。
雪溪這邊的管家與隨從卻變了臉色,忙搶著上前倉惶求情,「王爺息怒啊——」
「你們下去,退下。」雪溪揮手不讓他們靠近。
他倒有些骨氣,站在原地並未後退,依舊直視傅沉歡。
他並未露出恐懼神色,言辭依然平靜:「敢問王爺,我究竟犯了什麼殺身之罪,王爺趕著話便要出處決我麼?」
傅沉歡勾唇,露出一個森冷的笑來。
許是他神色冰冷而沉鬱,看上去,竟真有絲絲仇恨的錯覺。
他橫過長刀,刀身輕薄而雪亮,寒光凜冽,只一眼便知其鋒利無比。此刻那尖端已指向雪溪咽喉。
傅沉歡道:「本王有很多殺你的理由。」只是他不知曉,他也沒必要告知他。
話音落地傅沉歡長刀遞出,氣勢與力道都不是鬧著玩的——是真的無所謂雪溪頃刻間斷送性命。
他帶來的人都面無表情的沉默著,偌大的前廳,轉眼變成了陰森冰冷的刑場。
「住手!」
忽然斜里搶出一道聲音,嬌糯清脆,有些不穩顯得虛弱,但也瞬間打破大廳中死亡一般的寂靜。
話音剛落,黎諾已然衝過來,張開雙臂擋在雪溪面前,「等等!——你別……」
這聲音……
這聲音。
傅沉歡仿佛被定住,動彈不得。
或者說,早在這道聲音剛剛響起的那一剎那,他已經被奪去呼吸。
神思尚未完全反應,身體卻比腦子更快,遞出的長刀驟然停在半空中,再不敢寸行一步。
他整個人,就這樣手足無措地僵硬在原地。
眼前依舊一片茫茫的白,約莫能看見些光影。可就算沒了眼睛,他仍然擁有過人的耳力。
他蒼白的薄唇無可抑制的翕動顫抖。
他能感覺到橫亘在他和雪溪中間的小姑娘:她雙臂張開了怎樣的角度,護著身後男子;呼吸又是如何輕微急促,眉目焦急;甚至她的目光落在他臉上、她熟悉的令人心碎的氣息、她以什麼樣的姿態仰頭望著他。
傅沉歡怔怔地,巨大的驚痛狂喜令他一絲聲音也不發出。
「我們……我們有話好好說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