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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諾心念一動,不知怎麼竟不由自主將一雙小手覆上去,緩緩包住他的大掌。
傅沉歡手一松。
幾乎本能地翻轉過來,輕輕握住她細白纖弱的手指。
掌心抓著東西,他飄搖的心暫得安穩,緩緩道:「諾諾,我真正的身份,不過一介墮箱奴罷了。」
話音剛落,他只覺黎諾的手指反握住他,握得更緊。
她清甜溫柔的嗓音傳來:「原來就是這個事,看你說的這樣鄭重,我還以為是什麼大事。」
「沉歡哥哥,你在擔心什麼?你不會覺得我知道這件事後就會看不起你吧?且不說我本就覺得墮箱奴是一道實在該廢止的刑罰,我從未覺得他們低賤,他們也是人啊。」
她說,「我只看你,你就是你,變了什麼身份都沒關係,我永遠都不會嫌棄你的。」
黎諾的手指在他寬大有力的手背上慢慢撫摸,將他所有的不安全部拂去,「方才你說的那麼嚴肅,可在我這裡,這些都不重要。無論你是不是傅氏遺孤,抑或是做不做攝政王,就算你一無所有孑然一身,那我也只會保護你啊。」
傅沉歡猝然閉眼,他的諾諾……
她永遠如此選擇。
曾經還道自己一生孤苦淒涼,卻沒想到竟是上蒼如此偏愛,竟這般的厚待於他。
傅沉歡壓下喉頭的一股血腥,嗓音低啞:「諾諾,沉歡哥哥不用你保護。」
他曾經未來得及教她,便現在教:「無論是我的生命,亦或尊嚴,都比不及你一根髮絲重要。我什麼都不在乎,只要你好好的。」
黎諾看著他。
要很努力,才能承受他的濃烈愛念。
她點點頭:「嗯,我知道啦。」
看著手中已經有些冷掉的布巾,黎諾將它放進熱水裡重新過了一遍,「所以現在你說清楚了,就別擔心啦,敷一下腿好不好?」
傅沉歡再抗拒不了她的溫柔,慢慢掀開袍角,將褲腿一層一層捲起來。
黎諾知道他心思敏.感,雖不介意在自己面前袒露左腿,但以他的驕傲,想來還是難過的,她特意沒有將目光落在上邊,只是很輕柔的用滾熱布巾細緻包住他左腿。
「沉歡哥哥,這樣有沒有好一點?」她柔聲問。
傅沉歡低低嗯一聲,嗓音低沉縱溺,「謝謝諾諾。」
黎諾笑起來:「不許說謝謝,只要你不痛了就好。」
夜晚的風在窗外卷過,只發出一點沙沙的聲響,初秋的涼意都無法滲透這暖融融的屋子。
黎諾看著傅沉歡,忽然想起來一件事,提醒道:「對了沉歡哥哥,剛才你跟我說的那些話,沒有別人知道吧?一定不能讓任何人知曉。我不是怕別的,只是世人對墮箱奴成見很深,如果別人知道這件事拿來大做文章,我擔心會傷害到你的。」
傅沉歡柔聲道:「我只與你說。」
黎諾眼眸微彎笑了。
彎起的唇角下,內心卻是一聲嘆息,他是何等聰慧的人,這關乎身家性命的大事,他卻沒覺得這是他的把柄,反而當作坦誠相待的禮物,就這樣毫無保留的交給她。
黎諾沒發覺自己一顆心已經很軟了,轉了轉眼睛,「嗯……那這樣說你知道自己並不叫傅沉歡,那你喜歡這個名字嗎?如果可以,要不要我們現在一起取一個?以後私下沒有人的時候,我可以叫你你自己的名字。」
他沒有長輩給他取字,哪怕給他取一個他自己的字也好啊。
一個人來到這世上,不能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曾擁有一個吧。這是最基本的東西。雖然現在他這一生只能如此,可是做為他自己,會不會覺得委屈?
這種感覺,總讓黎諾有些不舒服。
身邊姑娘軟軟的話有些傻氣,傅沉歡忍不住翹起唇角,啞然失笑。
聽她這樣說,他便懂,她的心思向來如此可憐又可愛。這樣一件小事,說到底,不過顧念他的心情罷了。
傅沉歡溫聲說:「我從前倒有一個名字的。」
黎諾有些驚訝:「真的麼?是什麼名字?」
傅沉歡略一沉吟:「雪徹。」
雪澈?
黎諾正不明所以,傅沉歡很溫柔的解釋給她聽,「風雪的雪,徹骨的徹。」
原來是雪徹。
黎諾點點頭,恰如每個時代都有那麼幾個常見大姓一樣,她在這裡呆過六個月,心裡清楚在這裡,雪是一個較為常見的姓氏。
只是……因為行業經驗,她卻忍不住想起雪溪。想起他與傅沉歡足有五分相似的面容。
很難不往那些奇詭的方向想,可是這個想法太離譜,太荒唐了,原著里根本就沒有提過。
黎諾躊躇了下,試探著問:「你怎麼知道這個名字呀?是有人告訴你的嗎?」
傅沉歡搖頭,「當年我年幼被灌了藥,七歲之前的記憶暫封,後來……機緣巧合,沖了藥性,從前的事便慢慢記起來了。」
黎諾忍不住追問:「那除了名字,還記得別的什麼?」
她只顧問,忘了自己的手還牢牢握著傅沉歡的手指,隨著緊張不由自主慢慢抓緊摩挲,熱度更深地滲入他的肌膚。
傅沉歡遲疑須臾,點頭。
「還記得什麼事?」黎諾聲音很溫柔。
傅沉歡心頭滾燙酸軟,黎諾問話,他不會不答。
只是思慮過深,聲音很低,「諾諾,我……我曾被生母親手烙了奴印後拋棄。記得的事都骯髒可怖,多說恐會嚇到你,你乖,不問了好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