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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算什麼?你憑什麼打他?!」
黎諾完全沒聽到傅沉歡的話,遠遠看見他,她就已覺怒火中燒,此刻站在他身側看他模樣,她心頭氣恨更甚,一雙眼睛恨恨望向側方那白衣僧人。
她攥緊拳,對那人撂下一句,「等會再找你算帳。」
黎諾回身,她將傘打在傅沉歡頭頂,但也深覺無濟於事——他身上早就濕透了,後背血痕縱橫交錯,皮肉翻卷混著冰冷的雨水,已經慘不忍睹。
入目的畫面讓無數情緒堵塞在胸腔內,幾乎要爆.炸開來。這一路上,她問過原樂覺仁寺的渡厄會怎樣對待傅沉歡,原樂只攤手說「我怎麼知道」,搞得她一顆心懸著不上不下,但雖然擔憂,卻萬萬沒想到竟會是這個樣子。
她以為,這人多半會將傅沉歡置之不理,大不了也只是口出羞辱之語,卻不敢想,他竟敢動手打他!
這次回來,她都沒捨得欺負的人,憑什麼讓別人欺負?
一念及此,黎諾咬著牙,雪亮的目光如同刀子一般扎在渡厄身上。
渡厄一怔,一時間忘了言語。
黎諾忍著氣轉過頭,一手扶傅沉歡的臂彎:「你先起來。」
傅沉歡遲疑:「諾諾……」
「你要是不起來,我現在立刻從這山頂上跳下去!」
傅沉歡眉眼驚痛,「不許胡說。」雖如此,他還是順從黎諾的力道緩緩站起身。
黎諾回頭向原樂伸手:「給我。」
原樂覷見傅沉歡向自己這方向望過來一眼,那表情可不怎麼好。她沒敢過去,將手中衣物凌空一拋。
黎諾接住披風展開,微微踮腳便要給傅沉歡披上,卻不料傅沉歡一手奪過,不等反應,下一刻自己倒被圍了個嚴嚴實實。
他聲線低沉,無奈至極:「你還病著,這樣的天氣怎麼能出……」
黎諾回過神,不管不顧一把扯下披風,重新披在他身上:「這是給你的!不是給我的!你不許再脫下來了!」她緩了下,「我穿的厚,而且出門前向段大夫拿了藥,足以支撐,不會有事的。」
傅沉歡仍未放心:「真是胡鬧,這山路難行……」
黎諾心一揪,剛壓下的無名火又起,望著眼前蒼白狼狽的人,又急又氣:「你也知道山路難行,你還說我!你——你怎麼這麼傻呢?他讓你跪你便跪,他要打你,你也讓他打?既知他是什麼人,幹嘛還要跑過來求他!就算來了,他不給就算了,走就是了,憑什麼由著這爛人這麼欺負你?!」
「諾諾。」傅沉歡輕聲制止。
「我怎麼不能說?就是爛人!」黎諾回頭,恨恨看了眼渡厄,又轉回來抓著傅沉歡的手,「他這般行事,不會把藥給你的,做這一切不過是尋求他心中所謂的狗屁善道罷了。我呸,我也不稀罕他的破藥,有什麼了不起的,你跟我回去!」
黎諾已經憤怒至極,卻沒想到傅沉歡這傻子眉眼竟泛起淺淺笑意。
笑什麼——她正要說話,只聽傅沉歡柔聲道:「諾諾,你是女孩子,不可以講粗話。」
他沒動,低嘆一般:「你先回去,聽話,不要任性。」
黎諾心頭堵得厲害,只摸他冰涼的大手,那幾乎完全沒有活人的溫度,更覺得怒火中燒。
「你跟我走,別想著勸我,要是再犯倔,我再也不理你了!」
傅沉歡陡然一僵。
無數鞭笞都沒讓他有這般臉色,在聽到「我再也不理你」幾個字時,仿佛渾身的血液被抽乾,連瞳仁都細小顫抖著。
他再未反駁半個字。
黎諾未曾發現這些細節,只見傅沉歡卸了力氣,乾脆用力牽著他的手轉身,「走。」
與此同時,渡厄在一旁開口道:「這位女施主——」
黎諾便是牽著傅沉歡直直走向渡厄,在他面前兩步停下:
「渡厄大師,聽聞你佛法高深慧根無極,卻不曾想竟是用如此手段普渡眾生。你的東西,給與不給全在你,都沒什麼要緊,但你有什麼資格打他?只因你被世人奉為得道高僧,你亦覺自己高高在上可隨意教化他人,如此手段,難道就稱不上血腥麼?」
渡厄一愣,竟接不上話來。
黎諾握緊傅沉歡的手,又是冷笑:「在我看來,如果他真的惡貫滿盈,你倒比他更加卑劣千倍萬倍。你算什麼?你站在善的制高點上,以神.的.名.義來懲罰他,你以為你是什麼東西?」
「你是達摩祖師轉世,還是觀音娘娘座下菩提成仙?在我看來,你只不過是六根未淨的紅塵俗人罷了!你只長了兩隻眼睛,卻沒長出一副能用的腦子,所以你只看見這個人身上有多少筆血債,卻想不到這根本算不得債,而是那些死去的人自食惡果罪有應得!難道所有的人只要像你一樣?拿著鞭子對你所謂的惡人揮幾下,這世間就太平?這河山就穩固?」
「我聽聞,」黎諾頓了一下,「攝政王曾是前朝的鎮護將軍,是他,在戰場上拼力廝殺,才保得夏朝安穩繁華,叫百姓衣食安穩免受戰火的侵擾,你也是芸芸眾生的一份子,也曾受過他的保護,應當記得他身上的血也曾為你而流,怎麼到如今你連感恩都不知,只看得見他身上的殺孽卻看不見一絲功德?便是他改舊立新,也從未讓百姓受損絲毫,而你又做過什麼?你比之他究竟強在何處?我觀書中記載,只覺夏朝比之先帝在時不止好出幾倍,文字所言尚且如此,大師常年居住京城,身在其中,親眼看著山河蓬勃,應當感受的比我更深才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