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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時一併交予的,還有流淚的權利。
傅沉歡沒有點燈,沉默扶著桌邊慢慢坐下。
他很累,很想休息一會。
但他卻一動未動,並未回自己營帳或是有到旁邊床榻上眠一眠的打算。只是平靜無聲坐在這裡,漸漸化作深寒靜夜中一尊僵硬的石像。
……
在黎諾問出三皇子後,雪溪搖搖頭,側頭輕嘆。
他說:「三皇子……三皇子……我從未見過我這位三哥。」
黎諾的心微微一沉,難道是她想錯了?這件事情真的這麼簡單?那位被批命格孤煞的三皇子在暴雨沖澆後對外宣稱暴斃身亡,而他的生母卻將他悄悄留下來作為奴隸養大。這一切,那北漠皇帝當真一無所知,或是說他知道可他並不在乎?
雪溪舔了舔有些乾裂的嘴唇,輕輕伸手為自己斟滿一杯茶,旋即摩挲茶杯邊沿,沒有立刻喝。
微弱光線中,他看著這碗茶水,輕聲道:「這是碧雲茶,北漠璨山峰雪地里獨有的一種茶。雖然在北漠並不名貴,但夏朝是沒有的,我出來時只帶了一些,眼下也要喝盡了。」
「就像我,拼命想與北漠留一些牽絆,可終究如斷線風箏……」
他微微笑一下,笑容比手中的茶還要苦澀:「諾諾,我也是位皇子,也許你想像不出曾經我也意氣風發,想要一展抱負。但可惜,造化弄人,縱使我想回去,也終究無地自容。」
黎諾靜靜聽著。
話題又扯遠,她想雪溪大概率並不曉得沉歡哥哥在北漠皇宮那七年,畢竟一個高高在上的皇子是不會注意那樣的身份低微之人。
但……反正現在時間還多,應該趁此機會把雪溪的事都弄明白——難得他有傾訴欲,想對自己一吐為快。若是有什麼私隱,也算掌握系統查不到的一手資料,對她而言多知道些事情總沒壞處,萬一日後有用也說不準。
這麼想著,黎諾說:「雪溪,你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如果你信得過我,可願意與我說說嗎?」
雪溪淡淡笑,輕輕抿一口茶,低聲說道:
「這些事情,說來慚愧。」
他手擱在膝蓋上,摩擦良久,才慢慢開口:「當年我母妃未出閣前,是北漠延興京中最美的女子,風姿無雙,仙顏玉貌。她從小是外祖的掌上明珠,無憂無慮長到十六歲,就在與青梅竹馬的心上人成親之前,卻因我父皇一見鍾情,強納入宮。」
黎諾不由得呆愣了一瞬。
好熟悉的故事開頭啊。
這個版本……為何和沉歡哥哥生母的故事開頭一模一樣?還是說,那北漠皇帝偏有棒打鴛鴦的興趣?
總覺得事情不能這麼巧合,肯定有鬼。黎諾當下也不打擾雪溪,只聽他繼續說。
「父皇強娶了母妃,但並非貪戀美色,他是真真正正喜愛母妃的,」說到這兒,他笑了笑搖頭,低低道,「我幼時翻過小妹的話本子,裡邊寫的東西實無道理可言,這世上哪有那麼多海枯石爛。母妃當年不過十六歲的少女罷了,父皇英武神勇,又是至高帝王,對她百依百順疼寵呵護,時間久了,她的心自然只屬於夫君一人。再出色的青梅竹馬,也拋之腦後了。」
聽到這倒是沉歡哥哥的情況不一樣了。雖然感覺有些無聊,但黎諾還是很禮貌地沒有打斷。
「不到第二年,母妃便懷有身孕,若此事到此,倒也圓滿順遂。只不過對於母妃曾經的婚約之人,卻是另一番光景。」
雪溪敘事方法很獨特,他又提起他母妃的青梅竹馬:「事情已經過去這麼多年,我無緣面見他,便是兒時見過現在也不記得了。聽人說那公子是芝蘭玉樹名動一方的人物,但對愛情一道,過於偏執,最終起了邪念。」
「母妃懷了父皇骨肉,他卻悄悄聯繫宮中另一位初懷有孕的良嬪娘娘,那位娘娘……性子毒辣,手段殘忍,又嫉恨母妃已久,況且在她懷孕之初,天監司便有批文說她腹中之子乃孤煞災星,於國運不濟。」
聽到這,如果黎諾再沒回過味來,她就白讀四年的專業了。雖然雪溪說的是兩條線,但在她腦中,這兩條線已先於雪溪的敘述並在一起,拼湊成一個毒辣無比的陰謀。
黎諾指尖發涼,忘記眨眼地盯著雪溪輕輕開合的嘴唇。
「良嬪娘娘得知那批文後自然傷心難過,但卻並未胡鬧,反而很識大體地隱忍下來。她與我的母妃兩人先後懷孕,生產日期本就臨近,那日母妃胎動,她很快也有了動靜。當時恰逢宮宴,兩人一同發作,便都暫時移到了一處宮殿生產。」
「但這一切的鋪墊,都是良嬪娘娘和那位世家公子早就計謀好的,只待這一刻渾水摸魚——將兩位皇子做了調換。」
黎諾一下站起來。
縱使她已提前意識到這件事情不簡單,腦中有模糊的輪廓,甚至隱隱猜測到這個結局。但等雪溪真正說完,她仍止不住心驚肉跳。
黎諾雙手微微發抖,她兀自壓抑,不動聲色放到下邊緊緊交握,「換了……你和你三哥麼?」
「是。」
「所以……」黎諾及時住口,所以沉歡哥哥記憶中的母妃是良嬪,她和凌釗一起騙了年幼的他?!
「那……那這樣的事,你是怎麼知道的?」
雪溪道:「去歲……不,又是一年過去了……應該說兩年前,良嬪母家獲罪,她弟弟熬不住酷刑,為了少受些嚴刑拷打,將自己所有做過的事都招得乾乾淨淨,其中就有這一件。因為年頭已久,他並不是主使,所以查下來頗費功夫,但父皇震怒,定要查個水落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