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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痛就像帶著不容拒絕的力量,也深深扎在她的身上。
黎諾低著頭,雙手緊緊絞在一起,嘴唇動了幾動,卻始終不敢抬頭看傅沉歡那雙眼睛。
並非她故意不想理他,她甚至很清楚自己應該做什麼,但在如此深情下,實在邁不開沉重的步子。
——他僅僅問了兩句話,她已經心虛至此。想想她這次來的目的,黎諾恨不得把自己縮成一個小團。
這副表現落在別人眼裡,卻像是承受不得攝政王的威壓,惶恐害怕到說不出話來。
霍雲朗目光在幾人中間轉了幾轉,「王爺,您……」他想勸慰兩句,卻不知這情景到底該說什麼合適。
此前並非無人打歪心思,他們往王爺面前送與小郡主或面容相似或氣息神似的女子,王爺總是一眼看穿,那些女子無一有好下場。
而現在王爺偏認為這姑娘就是死去的小郡主,旁人又該怎麼勸呢。難道他真能把「若她真是您朝思暮想的姑娘,此刻怎麼會不認您」這句話說出口麼?
雪溪看著問過幾句話後便抿唇默然的傅沉歡,又回頭看一眼幾乎把頭低到胸前、只能看見她毛茸茸發頂的黎諾。
「王爺,您大約認錯了人。師妹的名字並不叫諾諾。」雪溪道,「她叫若若。不知您從何人處聽聞她的名字,可是轉述時沒講清楚,錯了音?」
傅沉歡微微啟唇,一字一頓地反問,「若若?」
他深深吸氣,慢慢閉上眼睛,再睜開時,眼眶已經一片血紅。滿目冰涼的殺戾之氣讓他如同掙籠野獸般,僅僅勉強維持著最後一絲理智:「你對她做了什麼。」
雪溪不懂:「什麼意思?」
傅沉歡的喉結上下滾動,神色陰鷙冷戾,「如果不是在諾諾面前,我早將你丟盡詔獄讓你生不如死。」
語氣如刀,寒的像淬了毒。
雪溪還沒什麼反應,黎諾先生生打了個冷顫。
認識這麼久,她第一次聽到傅沉歡這樣說話。
她動作細小,傅沉歡卻察覺到了。他毫無血色的唇僵硬半晌,發狠的話全部噤了聲。
垂在身側的手指,一點點無措地蜷縮起來。
傅沉歡不著痕跡地深呼吸兩次,盡力調整自己的心緒,再開口的聲音很輕:「諾諾……對不起,我不該說那麼駭人的話。」
「你不要怕……不要怕我。你可不可以走過來一點?」
黎諾咬著下唇,頭疼的激起陣陣耳鳴,心中更是百般煎熬。
到現在,她已經沒功夫去思考傅沉歡究竟是怎樣一眼認出自己的了。
說來,她第二次的穿書任務就是要像從前那樣,伴著他,愛著他,博取他的信任,蠶食他的意志。讓他沉溺在溫柔鄉中,如溫水煮蛙一般被自己慢慢束縛住手腳。
她會扶穩劇情,最終帶他走向生命的終結。
看他的樣子,他無比確定她就是黎諾,不需要她自己來證明什麼,甚至他並沒有她想像過的憤怒與質問,只有卑微的狂喜。
從任務的角度講,她占了絕對的優勢,不是嗎?
可為什麼雙腿這麼沉重?連一步都始終邁不出去;唇角都仿佛壓了千斤,無法輕易露出原來那樣的笑臉,重新撲在他懷裡?
——就算她從來不曾對他有過一絲真心,難道就可以這樣毫無壓力踐踏他的真心麼?
「諾諾。」
「我不再說那樣的話了,也絕不動手,你上前來……看看我,你為何不肯理我了?」
傅沉歡的聲音更低,更輕。
黎諾終於忍不住,抬頭望向他。
——他的身軀那樣挺拔堅毅,臉龐線條凌厲而流暢,整個人,分明隱著不容置疑的力量與威壓。
可是黎諾看的出來,他已經難過的快要死了。
她進退兩難:若他今日的不難過,要用來日的傷心欲絕來還,這是否值得?
黎諾尚且遲疑,傅沉歡卻陡然側頭,止不住地嗆咳起來。
那咳嗽聲像是沁了血,聲聲劇烈讓人不忍卒聽。
一旁,霍雲朗早在心底連連嘆了好幾聲。這些年來,傅沉歡殺伐決斷,甚至稱得上狠辣無情,可此刻他卻不敢越雷池一步,甚至連這姑娘身旁方寸之地,都不敢貿然犯進。
他看向地上的刀:他連刀都拿不穩。
終於,霍雲朗按耐不住性子:「瑜王殿下,你又何必護得這般緊?你應當看得出,我們王爺絕不會傷害這位姑娘絲毫,你便讓這位姑娘出來回我們王爺幾句話,又能怎樣?」
他看的出來王爺上了真心,而自身教養也不能直接針對一個姑娘,只好衝著雪溪說話:「王爺真想做什麼,難道你真護得住?還不是……」
傅沉歡一手虛握成拳,掩在唇邊壓抑劇烈的咳,另一手抬起,無聲地制止霍雲朗。
雪溪道:「王爺身體不適,不如先坐這邊休息一下。」
他轉頭吩咐,「端杯熱茶來。」
「不必了。」傅沉歡道。
雪溪溫聲勸:「王爺,您今夜剛犯舊疾,何苦累著自己身子。今日已然太晚,不如都回去休息,若若就在這裡,又不會走。有什麼話,可否明日再問?」
傅沉歡忍住滿腔血腥氣,壓抑太過,轉成聲聲悶咳。
其實雪溪心中也遲疑,他當然不可能看不出傅沉歡的感情——傅沉歡,他已經將他自己逼迫到了一個什麼樣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