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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他目露意外,芸娘一笑,面上透出了幾分機靈勁兒,邀功道,「我放了幾塊冰進去,郎君可覺得涼快了一些。」
「恩。」裴安擰緊了水袋蓋,正準備調轉馬頭,陪她回馬車內,卻見她笑著道,「郎君,咱們來比一場如何?」
芸娘說完抬起頭,伸手指了一下前面一處山丘,「我和郎君比,誰先到頂。」
裴安一笑。
就憑她扭斷腰的起步?賭什麼,又彈腦門心?
見他擺出了一副自負的姿態,明擺了瞧不起自己,芸娘替自個兒辯解道,「我五歲時,娘親就教我騎馬了,若非後來被關進院子裡,騎術肯定會更加精湛。」
她憤憤不平的神色,他倒是覺得她還想說的是,若天下的女娘都能如他們男兒這般,沒有限制,說不定比他還厲害。
「讓你二里。」裴安開口,不想欺負她。
「不要。」芸娘沒領情,拒絕道,「郎君這一讓,若是我贏了,郎君心頭肯定會想,都是你讓出來的,若是我輸了,郎君又會想,看吧,我都讓你二里了,你還是輸了,還敢在我面前吹噓呢。」她說著嘴角還往上撅了撅,「既然輸贏都討不好,我寧願輸得堂堂正正。」
成親以來,她在自己面前多數都是一副乖巧懂事的模樣,偶爾見她幾回同自己蹬鼻子上臉的急眼勁兒,但從未見她露出這般逗趣兒的神態。
對她的小人之心,他嗤笑了一下,「行,這回賭什麼。」
芸娘斷然不敢再去彈他的腦門兒,「待輸贏定奪後,郎君說了算。」
他生平還是頭一回被一個小娘子讓,說不上來是什麼感覺,心頭大抵也猜出來了,她是為何而來。
他又不是三歲小孩,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她不必來哄.....
芸娘微微俯身,這回做足了起步的準備,偏頭過來看他,「郎君,請吧。」
裴安:.......
片刻後,兩道馬蹄聲同時響在了官道上,馬蹄飛揚,塵土淹沒在兩人身後,兩旁樹木投下的斑駁光暈,快速地從兩人臉上掠過。
日頭漸漸地靠近了山脈,奔走在前面的那匹馬,早沒了蹤影。等到芸娘到了山丘底下時,裴安已經坐在了山頂上,風吹日曬了好一陣。
跑起來馬背上有風,又是山林子,沒有在底下漫步走著那麼熱,汗水一流,甚至還覺得有幾分舒暢。
芸娘將馬栓好,慢慢地爬上了山丘,走過去挨著他坐在了他旁邊,眼睛往前一望,這才察覺,這一處高地,風景竟然極好。
腳下的叢林盡染上了一層金光。
蒼山如海、殘陽如血。
「真好看。」芸娘驚嘆了一聲,抬起手,手指頭握成了一個圈,前後一番移動,試著將太陽的輪廓放進去,試了幾回,都沒能如願,想到身旁還有一個人,她突然轉身,拉起了裴安的手,自己的左手從他的胳膊彎里穿過去,身子靠向他,手指屈成了一個半圈,輕輕的碰了碰他垂吊著的手掌,「郎君,也像我這樣。」
裴安不明白她想要什麼,但見她一臉期待,莫名跟著照做。
兩人的指尖相觸,中間留出了一個空心的圈,芸娘緩緩地推動著他的指尖,移到了夕陽的位置,紅火的日頭,慢慢地被圈了進來,落在了兩人圈出來的空心之內,芸娘一臉雀躍,手肘輕輕地戳了戳他,「郎君你看,咱們捉到太陽了。」
裴安:......
幼稚。
裴安無語地轉過頭,正好瞥見她笑起來的側臉,她嘴角彎起來,弧線微微上揚,唇下角的位置,有一個淺顯的梨渦,倒是比折射在她臉上的夕陽,還要奪目幾分。
她舉了半天的手,見他沒在看,回頭催了他一聲,「郎君快看啊,真的好看......」
被她察覺,他快速地從她臉上挪開視線,下意識順著她的目光望去。
快要落山的太陽,褪去了刺眼的光芒,如同一個火球,被包裹在兩人的掌心,昏紅的光線穿透了他們的十指,照出了裡頭紅彤彤的血肉。
她的頭靠在他的肩膀上,低聲輕喃道,「娘親曾說過,這世間萬物,唯有太陽它從不分善惡,懸掛在咱們頭頂上,普照著眾生,不會偏袒誰,也不會苛待了誰,人人都有觸碰它的資格,咱們是不是應該活在黑暗裡,旁人說了不算,只有自己才能決斷。」
裴安眸子一動,慢慢地側目,看向她。
芸娘也回過頭,目光溫柔地盯著他的眼睛,眼底露出了一絲心疼,低聲道,「縱然郎君今兒雙手沾了血,可還有我知道,還有范大人他自己知道,他的死,和郎君沒有關係。」
她又道,「害死范大人的不是郎君,而是德不配位的一國帝王。」大道理不容易理解,她試著說的更明白一些,「郎君不欠任何人,更不欠這個天下,郎君只是郎君自己,沒有應該替誰去背負任何抱負,誰都希望自己的家國能山河永固,繁榮昌盛,秦閣老如此,范大人也如此,但這一切,不該是郎君一人來背負,郎君如今所作的一切,本意並不是想去傷害誰,便足矣......」
廝殺的那陣,她一直留意著外面的動靜。
聽到山匪從四面八方沖了下來,高喊替天行道的口號,也聽到了一位匪賊,口出狂言要劫走她。
但刀劍從始至終都沒近到她的馬車,等到耳邊的動靜慢慢地平靜了下來,山匪撤退,御史台的人也回來了,她以為他成功了,卻聽童義說,「范大人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