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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安坐在前院,聽知州匯報他這兩個月以來的政績,無外乎就是向他證明,他有多清白,有多辛苦。
衛銘去辦事今早就走了,王荊此時在地牢里同老熟人敘舊,他其實沒什麼事,坐了一陣後,自己都不知道為何要在這兒聽他瞎扯。
正不耐煩,童義突然從門外走了進來,「主子,夫人和知州大人的千金吵起來了。」
誰?
裴安抬頭。
邊上的知州也是一愣,反應過來臉色都白了,罵了一句,「這不知天高地厚的畜生。」頂著一頭汗先賠罪,「還請裴大人恕罪,定是我家那混帳東西,被嬌慣壞了,失了規矩,得罪了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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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的日頭沒曬在人身上,周身都能冒汗,更別說午後最烈的那陣,皮都能撩下一層,芸娘也沒進門,就立在門檻外,太陽照在她後腦勺上,不斷地灼燒,背心已生出了一層薄汗,她一張臉面色潤紅,目光卻沉靜如水,面無表情地看著知州家二娘子千變萬化的臉,再次質問道,「這位小娘子既然揚言不怕被聽見,那我就過來,替我夫君聽聽,小娘子還要栽贓、誣衊他些什麼?」
知州夫人魂兒都嚇沒了。
御史台大夫三品大人的夫人,來了院子,自該她去拜訪,怎麼也沒想到,她會自己找到院子裡來。
這回好了,闖了大禍。
知州夫人忙地起身求情道,「夫人請贖罪,小女不懂......」
「我問你了嗎。」芸娘正在氣頭上,突然生了脾氣,目光掃向她,沒有半點溫度,知州夫人被她這一瞪,心頭一跳,生了恐懼,「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要真不怕被人聽到,也不會關著門背地裡來罵,二娘子不過是料定了人不會來才敢說出此言,如今被正主兒這番撞見,心頭也慌,可到底是被養出了一身嬌氣,山高皇帝遠,猴子稱霸,從未同跪過,愣是繃著最後一口硬著杵著,閉口不談。
她不說,芸娘先說,問她,「小娘子說我和裴安占了你院子,敢問,這府邸是你的?」
二娘子神色一變,啞口無言
「我倒還是頭一回聽說,只要畫個圖,設計一番,這辦差的衙門,就能變成自個兒私府了,或是我漏了什麼了不得的大消息,知州大人何時被封了親王?」
「夫人說的沒錯,這府邸都是公家的,咱們只是暫住,這瘋丫頭說胡話,您別當真......」知州夫人臉色發白,滿額頭的汗,一把扯住二娘子衣袖,將她往下拽,「你個孽障,你給我跪下,快給夫人賠禮!」
二娘子猶猶豫豫,心頭確實有些怕了,可又要面子,膝蓋彎了去又直了起來。
芸娘一笑,「小娘子一身骨氣,父親是知州大人,是個體麵人兒,不必跪,跪了豈不是折了自個兒的身段?」她梗著脖子又問她,「小娘子說我夫君占了你父親的位,他是耽擱了你父親高升,還是耽擱了他謀劃自己的前程?要照小娘子這麼個說法,在朝為官的,只要比你父親官大的,都壓在了你父親頭上,你怎就記恨上了他一人了?」
「我夫君能有如今的地位,不是爾等讓出來的,那是他靠自己的本事爭取而來,你們不過是眼紅了,便來如此編排我夫君?你倒是說說,他怎麼趨炎附勢了,他殺了你家誰了?」
二娘子終於被知州夫人拽到了地上跪著。
芸娘越說越氣,「你們一張婦人嘴,不過是仗著他一個爺們兒身後沒人,不能還嘴說話,仗著他名聲在外,行欲加之罪,不管有的沒的只要將罪栽他身上,那就是合理的對不對,就他合該一身泥,你們一個個都光鮮?」
她雙手還提著裙擺,臉紅脖子粗,「我原本想著知州大人,好歹也是讀過聖賢書,中過金榜之人,父傳身授,家中子女必定也不會差,想來登門拜訪一二,如今一看,不過如此,以往便罷了,如今他也娶了夫人,有了自己的家,他不在乎這些虛假的名聲,我在乎。往後爾等再敢口出惡言,污衊我夫君,休怪我拔了你們的舌頭。」
就是因為他們這些做官的家眷,帶頭造謠,外面的百姓才會肆無忌憚,隨意玷污他的名聲。
她擺出一副凶神惡煞的模樣,與平時里的和氣安靜之態,完全不一樣。
裴安遠遠地看著,聲音入耳,字字清晰,他還有什麼可計較的......
熱浪撲在臉上,方才那絲遊走在心口的悶氣兒,蕩然無存,心坎完全被捂暖了,腳步極輕地走過去,立在她身後,替她擋住了那道烈日。
身後的知州大人,早就跪在了院子裡,人抖成了篩子。
察覺到後脖子上沒了灼熱之感,芸娘才回過頭,看見裴安站在她身後,乾乾淨淨的一張臉,眸子定定地落在她臉上,陽光折射進他的瞳仁,蒙了一層明朗的光暈,清澈透亮,漂亮得如同琥珀琉璃。
分明這麼俊朗的人!
她鼻尖驀然一酸,回頭伸出手指,往屋子裡幾人身上一指,直接告狀,「他們罵你。」
青玉說同人吵架,一般分為兩種人,一種是當時糊塗,一個字兒都蹦不出來,事後諸葛亮,恨不得追上去再罵一回。
還有一種是當時頭腦清醒,妙語如珠,事後想起來才覺得委屈,哭起鼻子來。
芸娘一直以為自己嘴笨,屬於第一種,這會子才發覺,她可能隱藏了某種以前從未觸發到的天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