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
青玉看著已換了一身深色衣衫的王芸,只覺心臟快要跳出來了,不放心地問,「小姐,您認識路吧?」
王芸點頭。
東江的閘門在臨安上游,有一個渡口能到對岸,但既然大伯說那些人要打開閘淹死裴安,便說明裴安走的是下一個渡口。
她只要沿著官道一路找下去就行。
母親家族是武將出身,她五六歲時,便被母親帶去騎馬,那時朝廷還未與北國議和,母親說,等父親回來後他們比比,誰的馬跑得快。
是以在十一歲被關之前,她早學會了騎馬,雖有五年沒上過馬背,肢體動作還是有些記憶。要她騎在馬背上耍花樣她可能不會,但只是騎著跑百來里路,應該沒有問題。
王芸踩上腳踏,翻身上了馬背,青玉一顆心懸在半空,隨她的動作一起一落,仰起頭時,感覺到了落在她臉上的雨點,正想說一聲要下雨了,她先去屋裡拿個斗笠,還沒來得及張嘴,就見王芸雙腳猛地夾住了馬肚子,一個猛衝,人馬齊齊沖了出去。
青玉看著她急速後仰的身子,魂兒都快飛出來了,膝蓋一軟,倒在了邊上連穎的身上,喃聲道,「天爺啊,小姐到底會不會騎馬。」
王芸也就最先那一下,沒把握好,之後勒住韁繩,慢慢地穩了下來,馬蹄聲很快消失在了巷子裡。
南國商貿盛行,夜裡一片繁華,人定後才關城門,王芸趕在日暮尾巴出了城。
先前在城內還好,耳邊有熱鬧聲壯膽,有燈火照路,上了城外官道,越走越安靜,周圍沒了燈光,全靠夜色餘暉。
再黑的天,其實都有光線在,過了一陣,視線慢慢地適應了下來。
跑了一個多時辰,還沒看到人,撲在臉上的雨點越來越密,隨後一道閃電落下,伴著幾聲雷鳴,馬匹的速度也慢了下來。
出來時並沒下雨,王芸忘記了戴斗笠,大雨灌下來,整個人淋成了落湯雞。
手上的韁繩開始打滑,臉上,身上到處都在流水,王芸緊緊地勒住繩子,一面冒雨前行,一面從雨霧中,打探江河兩岸,尋找人跡。
心頭打鼓,無比狼狽之時,突然想到青玉說的,將來要是去了莊子,日夜以雷電暴雨為伴,化成稀泥,死在那,誰也不知道。
王芸也不清楚自己來不來得及救下裴安,能不能拯救自己的後半輩子。但三年前,她沒能跳下院牆,今日她無論如何也要試這一把。
她答應過母親,要好好活下去,她再也不想被困在那方寸之地,繼續過著井蛙的日子。
她被關夠了,關怕了。
她還要替母親,到外祖父的墳前上香,斷不能這般認命。
王芸咬牙繼續前行,被雨水淋得透不過氣了,便拿手抹一把臉,行了兩個多時辰,終於在前方,看到了星火斑斑的光亮。
—
裴安一行,走得也不安寧。
出了城門剛上官道不久,便遇上了一波襲擊,御史台的三十幾位侍衛,當場折了五個,林讓一面罵,「大膽狗賊,是想要造|反嗎,朝廷命官都敢襲擊。」一面察看裴安的臉色。
平靜得不同尋常。
傍晚時一行人到了江邊渡口,林讓恨不得立馬讓他渡江,等過了江,他便可以撤退。
裴安卻不動了,命人原地紮營。
林讓坐在火堆對面,著急地道,「裴大人,渡江的船隻都準備好了,何必又要在此耽擱一夜,萬一秦閣老有個什麼三長兩短,咱怎麼同陛下交代。」
裴安拿手中劍鞘,緩緩撥弄著跟前的柴火,不為所動。
林讓認為他是不知道臨安局勢的厲害,主動為他講解,「裴大人這兩年在建康當值,應該還沒聽說明春堂那群伐官賊子吧?」
明春堂,前兩年才逐漸興起來的一個幫派,只要是遇上官差押人,不管對方有沒有罪,都會被砍了腦袋,且屍骨無存。
這事兒鬧起來後,一度讓官員們聞風喪膽。
今兒別說是那些暗中欲要行刺他裴安的秦榆一派勢力,要是遇上了這群人,估計都活不了。
林讓說完,裴安還未回應,營帳簾門突然被掀開,衛銘探頭進來稟報導,「大人,三娘子來了。」
誰?林讓一愣。
裴安也抬起了頭,漆黑的瞳仁內,露出幾分疑問。
衛銘解釋道,「是王家三娘子,說今夜臨安上遊河堤會開閘門,讓大人不要渡河。」
安靜了幾息,林讓猛然轉頭,目光錯愕地看向裴安,裴安則已起身,往外走去。
外面還在下雨。
裴安拂起簾門,幾乎一眼就看到了跟前的雨霧底下站著一人。
衣裳濕透,都黏在了身上,身形纖細娉婷,面上的皮膚被雨水沖刷後,白得發光,裴安的目光探過去,隔著幾層雨霧,仔細地辨認了一番。
確實是那日自己在塔廟見過的那張臉。
「裴......」
「先進來。」
第11章
雨點砸在地上,發出「劈里啪啦」的響聲,裴安手中布簾沒有落下,立在營帳帘子前,等她過來。
王芸知道此時的自己有多狼狽,一路上髮絲早被雨水淋散貼在臉上,妝容沒了,一身衣裳也濕了個透。
比起上回在塔廟相見的光鮮,多少有些不自在。
王芸捋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埋頭往前,繡花鞋裡泡了水一步一個響聲,到了跟前,也沒抬頭,彎身從他旁邊鑽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