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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給四姑娘是吧?」大夫人還沒說出來,王老夫人先替她說了。
她怕是腸子都悔青了,後悔大姑娘二姑娘許親太早,不然就給了自己女兒,哪裡能便宜得了姨娘。
王邢兩家的婚約,畢竟是當年二夫人親口同邢家定下來,大夫人臉上多少有些掛不住,忙替自己解釋道,「不是我不心痛芸娘,我也是為了王家考慮,將來王家好了,就算流言是假的,芸娘也還能靠著邢家許個好人戶,當然,要是裴家真有心,那咱們芸姐兒,可不就一步登天,說起來,裴家世子還是狀元郎呢,咱王家以後......」
「荒唐!」王老夫人一巴掌拍在桌上,眼皮子被氣得跳了跳,緩了緩才沉聲道,「你以為你王家是什麼名門大戶出身,還打算許個庶女過去,你還是趁早死了這條心,邢家不是你能高攀得起。」
「母親,莫氣壞了身子。」大爺趕緊起身,回頭斥責了大夫人一句,「早就同你說了,別打這主意,你就是不聽......」
「行了,你也死了這份心,有多大本事干多大事,要想得功名,就憑自己去爭,邢風進翰林院兩年,你可曾聽說,他給過誰面子,一大把年紀了,別讓一群小輩看輕,權小,尚還能有一口飯吃,路走歪了,當心哪天丟了自己小命。」
老夫人一席話,半點面子都沒給,大爺臉色頓時也掛不住。
「都回去吧,芸娘的事情,不必你們操心,管好自個兒,少去想那些歪門子邪道。」王老夫人心煩,懶得再看兩人。
「母親教訓得是,您先歇息,孩兒就不打擾了。」心思被戳破,羞愧難當,大爺恨不得立馬走人,也不管大夫人,一人先匆匆地走了出去。
大夫人哪裡還敢再留,趕緊跟上。
門合上,屋內又恢復了安靜。
陳嬤嬤上前替老夫人順了一下背心,勸道,「大爺大夫人也是一時心急,老夫人彆氣了,身子骨要緊。」
王老夫人搖了一下頭,滿臉失望,「我王家歷經兩代不倒,多少風雨都挺過來了,如今氣數怕是真要到頭了。」
就那兩蠢貨,心眼子一籮筐,奈何腦子不夠使,被張氏擺了一道,至今還被蒙在鼓裡,以為芸娘成不了,她家四姑娘就能成了?
還能蠢到自己差使丫鬟,爆了自己的把柄,送給邢家這麼個十全十美的全退之法。
也不想想,邢家這麼多年沒來說親,偏偏就趕在這時候過來,她張氏能不知道外面的風言風語?自己不好張嘴,那蠢貨倒是替她說了。
文不能文,武不能武。
可要說他笨,關鍵時候,使起小聰明來,又無人能及,但凡他當年能提得起槍桿子,去戰場的也不是老二。
「明兒你去同芸娘放個話,後日一早讓她去鄉下的莊子呆著,至於什麼時候回來,告訴她,不清楚。」
陳嬤嬤一愣,「老夫人......」
王老夫人眼睛一閉,沒答話。
陳嬤嬤斗膽說了一句公道話,「以芸娘的性子,怎可能同裴家世子有瓜葛,也不知哪裡來的這些胡編亂造,連媒人都上門了。」
老夫人絲毫沒動容,「就看她自己罷。」旁人替她做出來的決定,是逼迫,得記一輩子,唯有自己選擇,方不會留遺憾。
陳嬤嬤還是不放心,「老夫人......當真不管芸娘了?」
「桃李猶解嫁東風,兒孫自有兒孫福。」既然有人給她送上門來,她何不就乘了這股東風。
急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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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雨霧下,一輛馬車徐徐駛向大內,從南側宮門進,一路經過九道關卡,最後停在了勤政殿門前。
內侍公公王恩立在門檻處,遠遠見到雨霧中亮起了一抹忽明忽暗的燈火,轉身便進裡屋稟報,「陛下,裴大人來了。」
雨線密實,有傘也遮不住,下了馬車後肩頭上沾了些雨水,裴安接過門口公公手裡的浮塵,將身上的水珠拂乾淨了方才入內。
屋外雨天黑地,殿內一片燈火通明,皇上僅身著一件寢衣,披頭散髮,正坐在蒲團上看摺子。
裴安上前跪安,「臣參見陛下。」
「來了,快坐。」皇上沖他熟絡地揚手,指了對面的位子。
裴安剛落座,皇上便將跟前的一摞摺子推了過去,「瞧吧,都是罵朕的,說朕不作為,是個只會上貢的懦夫,朕這大晚上的睡不著,心煩啊,只能找裴大人過來說一會兒話。」
裴安瞧了一眼,也沒去翻,答道,「皇上治國有道,所謀所略皆以百姓為上,平常愚昧之人,豈能明白陛下苦心。」
「可他們不懂也就罷了。」皇上手指點了點最面上那本暗緋色奏摺,一字一句咬重道,「他是秦閣老啊,朕曾經的恩師,我南國一代大儒,他居然也來彈劾朕,你認為朕該如何處置。」
裴安神色微頓,隨後沒有半點猶豫拿起了摺子。
皇上也不催他,等著他慢慢看完。
裴安翻完後,神色並無多大波動,平靜地道,「稟陛下,這摺子中所述的陳詞,倒是同臣前些日子在建康處理的一樁叛逆案有相似之處,陛下不必憂心,待臣先查明白。」
皇上聞言,神色大松,「朕就知道裴卿有辦法。」
裴安拱手垂目,「替陛下分憂,是臣之職責。」
皇上笑了兩聲,轉頭讓王恩備酒盞,「朕身居高位,身邊人不是敬便是怕,要麼想著法子給朕使絆子,朕還從未遇到過裴卿這般能懂朕心意之人,要不是你人在建康,朕早就想同你喝幾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