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頁
他們是道了歉,但並沒有解決跟前的事,他回頭,見芸娘兩手相交,縮在了袖筒內,半個手指頭都沒露出來,明顯不想給他碰。
他見過她蹬鼻子上臉的功夫,一時頭疼。
那什麼胭脂,是在健康時在水路上,清剿來了的一批走私物資,程娘子問他要,他順手給了她,僅此而已。
並非是他主動送人東西。
此時人多,他不便細說,湊過去低聲同她道,「待會兒我同你解釋。」
她一笑,「送人東西手留余香,不過一盒胭脂,郎君不用解釋,我理解,交際應酬嘛,贈人東西不是很尋常的事,我也沒說郎君不應該,郎君不必藏著瞞著。」
裴安:......
她記得他在馬車上同她說的話,他自然也記得,被她這一句話明嘲暗諷的,他豈能聽不出來。
底下的人都在,吵起來不好看,他不能讓人看了笑話。
萬事先低個頭,准沒錯,他挨過去,湊到她跟前,低聲道,「為夫錯了。」
說完也不管她是什麼反應,伸手強硬地將她的手攥進掌心,指腹輕輕在她手背上,摩挲了一下,轉頭同鍾清說起了正事,「讓人安排一艘船,明日午時到渡口,我走水路到江陵。」
他那一聲道歉不大,但也不小,離得近的幾人都聽到了,鍾清自然也聽到了。
這樣屈身段的行為,實在是有違他裴堂主的作風,震驚的程度,如雷轟頂,鍾清愣在那忘了回應,待裴安的目光落在他臉上,方才點頭應了一聲,「是。」說完反應過來,「朝廷的人馬一起?」
「御史台的人,已成了棄子,你想個法子,歸入明春堂,暫時先送去總部。」
這個他在行。
他鍾清收來的這些人,哪個不是自願投奔,被逼到走投無路,明春堂就是給他們這些人棲身的家。
包括自己,當年也是這樣被堂主收留。
鍾清豪爽地應道,「包在屬下身上。」
裴安繼續道,「此趟任務已完成,你儘早回建康,既然建康亂了起來,就讓它繼續亂下去,給幾個山頭放話,見好就收,不得鬧出人命,過一陣,朝廷必定會派人下來整頓,你尋個法子找上知州大人,助他立個功,將人保下來,知根知底的好對付,若是再新派個人來,還得先摸他的底細,太浪費精力。」
鍾清看似吊兒郎當,一談起正事,倒一臉認真,「堂主放心,屬下自有分寸,那朱家的人,何時能殺。」
「不必你動手,將人送到皇帝的手上,牽連的官員越多越好,這一回,定要將他蕭侯爺一派斬草除根。」他握住掌心內里的手,動作極度溫柔,臉上的神色卻陡然一冷。
沒了蕭侯爺,朝廷又將失衡,以皇帝的心性,又會開始新一輪的算計。幾個大勢力的家族,被搗毀,七零八散,正是他想要的。
臨安之外再亂起來,內憂外患,他手中再無可用之人,唯有調動兵力鎮壓。
待那時,他便讓他這輩子最痛的經歷,重新再來一回。
他神色肅然起來,「安插到臨安的人手,儘快到位,另外,留意朝廷的動向,一旦有風吹草動,立刻來報。」
鍾清點頭,突然問道,「主子這一趟,大抵什麼時候能回來,老夫人那邊......」
裴安明白他的顧及。
他出門越久,皇上的疑心便會越重。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皇上疑心一起,頭一個打主意的,便是國公府的老祖母,拿她來以此牽制他。
但太早有動作也不行,會打草驚蛇,更會讓皇帝疑心,只有等到最後一刻,他才能動國公府。
想起臨行前,祖母對他交代的那番話,他眼中到底有了幾絲波動,沉默了良久,才艱難地道出一聲,「等我消息。」
所有人都在等,他不能輸,一步都不能錯。
今日范玄以死顧了他周全,也不能讓他白死了,「將范大人的屍身運回建康,等皇帝敬完猴,讓人將頭顱尋回來,務必給他一個完整之身。」
旁的他不能保證,這一樁仇,他必然會替他討回來。
—
他談起正事來,身上有一股不符合他年齡的穩沉,與那日騎在馬背上娶她回家的那個少年郎,完全不同。
芸娘覺得,他這人當真是聰明。
在他造反這樣的宏圖大業面前,他曾經有過的一點小小的瑕疵,實在是不值得搬上檯面。
所謂瑕不掩瑜,她被他此時身上散發出來的光芒,所折服了,心坎一軟,不僅氣兒沒了,對他還生出了敬佩和心疼。
明春堂竟然是這麼大個攤子,朝廷的欽犯和土匪攪合在了一塊兒,她無法想像,他是怎麼做到的。
除此之外,他還得同皇帝周旋,扮演好他『奸臣』的身份。
這一樁樁,一件件,每一環都不能走錯一步,得多費腦子,得多累,她怎還好意思再去同他計較送沒送過姑娘東西。
說完正事,他們的營帳也收拾好了,鍾清退下去安排人手,程娘子乖乖地去了後廚做飯。
裴安起身拉著她進了營帳。
無人了,他才同她道,「我沒送過程娘子胭脂,那是我收......」
「郎君不必說了,我理解,我沒怪郎君。」芸娘說的都是真心話,可聽進裴安耳朵,就不是這麼一回事了。
看來她氣得不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