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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頓了頓,說出了埋在暗裡的真相,「十幾年前,我母親並非染病而亡,是為自縊。」
他一直不願去觸及的傷口,誰也不敢碰觸的秘密,如今被自己一刀子捅了進去,血淋淋地剖開,說完,他臉色有些發白。
芸娘一震,側目看向他,見到他目光呆滯著,心尖放佛被什麼東西刺了一下,跟著也疼了疼,她手指輕輕動了動,下意識地握住了他。
感覺到了她的安撫,他拇指蹭著她的手背,細膩的皮肉柔若無骨一般,這樣的溫柔鄉多少緩解了一些疼痛,他索性一口氣說完,「先皇后,我親姑姑,也並非病逝,是為服毒,我的兩個叔叔,也都遭人了毒手,死於非命,下手之人打定了主意,要讓我國公府家破人亡,從此再無翻身之地。」
到底是血海深仇,說到此,他眼裡的光陡然冷了下來,眸子慢慢地浸出了血絲,如灼燒的利劍,讓人不敢直視,聲音逐漸沙啞,「全家五口人命,這樣的仇恨,我不能不報。」
但這是他一個人的仇恨,從一開始他便是一人在應付籌謀,與她無關,她沒必要踩進這泥潭子裡來。
跟著他外祖父,攻打北國賊寇,是保家護國的英雄。若跟著他回臨安,無論是什麼緣由和真相,都不會有人去關心,只會認定他是弒君造反的逆賊。
他這輩子橫豎已經背負了奸臣的名聲在身,不在乎多一個逆賊的名聲。
她不一樣。
王家是大儒門第,王老夫人將家族的名譽看得比自己的命還重,這些年來,從未讓王家占上半點污泥。
顧家則是名門將相,幾輩人堅守在邊疆,守護南國百姓的安危,名聲已經刻在了歷史的長河裡,乃精忠報國的忠良之後。
先前有人說她配不上他,如今這般一算,配不上的人是他才對。
他告訴她真相,是想同她坦誠相待,讓她明白,自己有不得不完成的使命,不能再跟著她去果州,前路兇險,也不能帶她回臨安。
說完卻見她面上並沒有露出恐慌,也沒有半點懼怕,目光心疼地朝他望來,眼底帶著幾分憤憤不平,問道,「郎君,那個人是當今聖上對不對?」
被她點破,他也不意外,相處了這麼久,他早就知道她腦瓜子靈活,聰明得很。
先前擔心王荊的那兩千戶士兵的安置,還曾慫恿他反,定也是猜到了一些什麼,他點頭應道,「嗯,是趙濤那狗賊。」
果然,他是要回臨安弒君謀反。
一個家族連去了五人,怎麼可能是意外,而能讓堂堂國公府幾乎家破人亡的,只有那麼一人,芸娘之前聽青玉說起來時,便隱隱猜到了其中定有隱情,那時候多半是當故事在聽,即便成了親,也覺得離自己很遠,如今親耳聽他說出來,只覺一切都清晰了,也離自己更近了,她身在了其中,仇恨已然壓在了自己身子,她胸腔不由也燃起了一股恨意。
恨那個從小讓他失去父母,從天堂墜入地獄之人。
若無此場劫難,他該是臨安城裡鮮衣怒馬的少年郎,身份尊貴,憑他的聰明睿智,如今定是人人心中的少年英雄,卻因背負著血海深仇,忍辱負重,成為了人人口中的』奸臣』。
她也聽青玉說了,當年還是阿舅救了聖上的命,這不就是東郭先生與狼的故事。
縱然他是聖上又如何,這樣忘恩負義,狼心狗肺的君主,實乃昏君,他說的沒錯,此仇不得不報。
果州固然是她心中的夙願,但要她在他為難之際,最需要她的時候離開他,她做不到。
半月前她拉著他,一心想要帶他走出林子,想他活下來,肩膀被樹藤勒破,腳底被磨出了水泡,絕望時她也曾哭過,卻從來沒想過要放棄,如今,她同樣不會放棄。
她不會拖他後腿,她可以幫他。
芸娘知道他是不想牽連自己,可她十分願意被他牽連,她反過來,緊緊地握住他的手,「我是郎君三媒六聘娶進門的夫人,是國公府的少奶奶,郎君要造反,我又怎能獨善其中,即便是死,我也要死個明明白白,只有自己參與了才甘心,到時,無論成功失敗我都認。」
她看著他依舊不為所動的神色,鐵了心地道,「我能騎馬,也能提刀,手中王荊的兩千戶士兵,我都帶上,郎君也不用再勸我去果州了,我同郎君一道回臨安,等替阿舅阿婆、姑姑叔叔們報了仇,我再帶郎君去果州也不遲。」
自從成親之後,她待他一直都是這般善解人意,就因為他們是拜過堂的夫妻,便要拿自己的命,賭上自己的所有嗎。
他前一刻才認為她很聰慧,如今又覺得她太傻了。
傻得讓人心疼,內心也幾乎崩塌得不成樣,恨不得一口答應她,不想讓她這一番真情實意,白白地浪費了。
他的理智被蠱惑了片刻,猛然醒來,仍然搖頭,叫起了她的閨名,「寧寧,相信為夫,不會有事。」
他給她餵起了定心丸,「你放心,我自有成算,沒認識你之前,我便已在籌謀了,朝中的那些臣子,並非白救,時候一到,我都會將恩情一一地討回來,像秦閣老這樣的大儒,名望極高,門下的學生遍布各地,其中不凡有本事大的人,還有兵部尚書,對朝廷糧草的管控,兵器製作等,都有經驗,況且還有明春堂,三十八名副堂主,每一個提出來,都能為將,這兩年,明春堂擴展得很快,堂下已有了一萬多人馬,內有接應,外有兵馬,論實力,我不一定就輸給他趙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