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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這妻子當得也挺失責的。
看出了她眼裡的沮喪,裴安心裡也不是滋味,往日他無論去哪兒不是乾脆利落,沒有半點顧及,怎麼也沒料到,有朝一日會經歷這樣的離別愁緒。
他摟住她肩膀,也想給她留個念想,將她扶到了妝檯前坐下,取了檯面上的烏木梳,一手握住她的青絲,一手從她的頭頂上慢慢地颳了下來。
怕弄疼了她,他沒用什麼力,不痛不癢地刮過,頭髮絲兒幾乎都沒沾到。
芸娘只聽說妻子替夫君挽發,沒見過反過來的。那股子只有自個兒獨一份的寵溺,讓她很想恃寵而驕一回,可見他一個七尺男兒,平日裡冷冰冰的,誰見了都杵,突然干起這樣的細活兒來,著實為難了他,芸娘伸手去拿他手裡的木梳,「郎君莫讓人笑話了,我來吧。」
「誰敢笑話?」裴安手繞開,不讓她奪,繼續替她梳著,不小心扯到了發尾,他從銅鏡中看了她一眼,「疼嗎。」
芸娘搖頭,「不疼。」
裴安慢慢地替她梳著,實則也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梳成她平日裡的模樣,弒君報仇,他一句話說得快,但實際要多久,誰能保證,他只想讓她記住自己,莫要忘了他。
曾經聽邢風喚她閨名,他很不是滋味,想著定要給她再取個旁的什麼名字來,只有他只能喚的,這會子倒是突然不介意了,喚了一聲她的閨名,「寧寧。」
她聲音嗡嗡地應了一聲,「嗯。」
他握住她的肩,緩緩地俯下身來,看著銅鏡中的小娘子,前後幾月的心境,已完全不同,他湊在她耳邊,低聲地道,「我裴安這輩子從未對誰動過心,同你定親,確實是為形勢所逼,可如今,我愛上你了。」
說不清是何時動的心。
是她冒雨前來替他送信,對他說出那句,「我不想你出事。」,還是之後為了維護他,不顧自己的形象,拿包袱砸人頭。又或是她捧著手,讓太陽落進他們圈起來的掌心裡,總之,他是越陷越深,意識過來,早已刻了骨。
第84章
他一句說完,她眼淚「啪嗒」一聲落了下來,貼在瑩白的臉上,忘了去抹,回頭就那般一把抱住了他。
幸福突然降臨在自己頭上,之前她努力尋找的蛛絲馬跡,也不用再去猜測了,從他口中得到了自己想要聽的話。
作為夫君,他幾乎給了她該擁有的一切。
自由,安穩,包括感情。
小娘子該有的她都有,沒有的她也有,她不用再去羨慕誰,她已有了這天底下最完美,能將她擁入懷中,互訴情話的郎君。
雖有些晚,沒給兩人溫存的時日,但日後回想起來,這輩子已足矣。
裴安自個兒表明了心意,本想問她一句,她是什麼心思,是不是非他不可,還是說只要是她的夫君,她都會去心疼,不舍。
那問題反反覆覆在他腦海里明了又滅,滅了又明,儼然已成了他心結,可見她這般抱著他,抽搭搭地吸著鼻子,又不想再問了。
無論之前如何,如今她撲在他懷裡,落下的淚也是因為他。
他從來不信神,頭一回在心中默念,祈禱神能佑她平安,等他回來。
時辰到了,童義和青玉進來,見兩人抱在一起,難捨難分,又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守在門口。
童義也跟著惆悵了起來,主子將他留給了夫人,沒讓他回臨安,這一去,不知何時才能再見到主子,他也捨不得......
回臨安的東西都收拾好了,趙炎和邢風也被衛銘趕上了馬車,只等裴安下令出發。
日頭照到了門前的柱頭上,人才從里出來,芸娘一路將他送到了門口,倒也沒再說什麼,安安靜靜地看著馬車往前駛去,慢慢地消失在了視線內。
裴安最後撩了一下布簾,見那道香妃色的身影還在,小小一抹張望著立在門口,也只一眼,便什麼也看不到了。
放下布簾,心肝子緊得發疼,他咬了咬牙,先前臉上有多少柔情,如今那臉色便有多落寞。
他一刻都不想耽擱,一出城門,便不再乘坐馬車,騎馬朝著臨安飛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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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姜大人從果州的官道上趕回來,恰好在城門口遇上了裴安,當下一愣,趕緊追上去,急聲喚道,「裴大人!」
「守住江陵。」裴安留下一句,帶著張治,馬蹄子一揚,瞬間沒了身影。
姜大人從馬背上翻下來,一屁股坐在地上,忙活了這兩日,白忙了,張治還是被帶走了。
按理說,顧老將軍今日也該到江陵地界,可他派去的人往前走了幾十公里都沒見到人,今日天沒亮,他親自跑了一趟,依舊沒見到人。
顧老將軍沒來,人已被帶走了,一切都是徒勞。
姜大人緩了好一陣才起身,一臉頹敗,正準備跨上馬背回府,只見前面馬車上突然滾下來了兩團人影,灰頭土臉地爬起來,朝著他急急奔來,招手喚他,「姜大人。」
趙炎,邢風。
姜大人:......
該留的沒留下來,該走的卻如同瘟神,還送不走了。
這江陵遲早是個危險地兒,他們不想要命,自己也攔不住,眼下誰也指望不上,一堆爛攤子擺在眼前,是死是活,全看天命。
人的預感總是很靈,且越是糟糕的事情越准。
第二日一早,幾匹快馬,相繼到了江陵知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