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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此處,張治已紅了眼圈,流下了幾行淚來,「我張家是因這一道鳳凰印記興,最後也因它而亡,這幾年我一直在後悔,當初要是不對外張揚,不讓人知道內子的那塊印記,即便沒有後來的財富,一輩子平平淡淡也好,至少她此時還在我身邊。」
張治將自己的底毫不保留地兜來個乾淨。
當今皇后溫氏,並非傳聞中那般同皇帝有一段相遇的美談,而是他張治明媒正娶的夫人。
堂堂皇帝,強搶人婦,這樣的醜聞,總有一日,他要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
張治該說的已經說了,也沒什麼好繞彎子的了,「裴大人既然讓人將我保護了起來,今夜又獨自來了這兒,應該不只是為了捉拿草民回臨安,取人頭。」
裴安這回沒再打啞謎,沉默了一陣,抬頭問道,「張大爺有何打算。」
「反!」張治似乎就等著他這句話,神色又開始激動,「我要親眼看到狗皇死無葬身之地。」
裴安一笑,「當年顧震的顧家軍從邊關撤回,兵權盡數上交給了皇帝,再加上其他幾個地方的節度使相繼歸順,精挑細選下來,皇帝一共留下了五萬雄兵,就守在臨安的門口,不知張大爺如何反?」
那又如何。
「今日我也不瞞裴大人,我張家當年在商場上的根基,盤根錯節,豈能不給自己留條後路,這些年,我隱姓埋名,生意從未斷過,自健康渡江之後的每一個城池,盧州,鄂州……江陵,都有自己的買賣,攢下了不少財富,只要裴大人需要,我張治雙手奉上。」
有錢就能養兵,制兵器。
見裴安還是不為所動,張治賣了命的拉攏,又道,「裴大人可知道顧震?」
裴安揚了一下眉梢,「顧震?顧家軍將軍,不是早死了嗎。」
張治張望了一眼門口,突然湊近,低聲同他道,「非也!」
見裴安目露意外,又道,「顧震還活著。」
裴安神色一頓。
「說起來也是緣分,如今裴大人還得叫他一聲外祖父。」張治先將他拉到了同一條船上,保證他也脫不了干係,才道,「當年顧將軍上交的人馬,狗皇只留了一萬多,餘下的都遣散回了原籍,臨走前,顧震留了一樣信物,只要拿著信物找到各個千戶,便能召回原先的人馬……」
「顧將軍同意?」裴安平靜地問道。
張治一愣。
「如今江陵北人橫行,顧震在邊關堅持了那麼多年,比皇帝還要愛惜南國的領土,他的志向恐怕同張大爺不一樣,不在臨安,而是在北國,張大爺確定他會視江河和百姓不顧,傾盡所有,先挑起內鬥打皇帝?」
裴安這話完全戳中張治的痛處,他突然失語。
顧震確實沒有攻打臨安的打算,但他有,只要裴安願意,他立馬跟著他攻入臨安,殺了狗皇,將她接出來。
裴安看了他一眼,直接點破道,「看來張大爺這些年能隱藏得如此好,全仗了顧將軍相助,如此說來,張大爺在江陵的消息,必定也是顧將軍放回的臨安。」
知道皇帝的把柄,一心想要除掉張治,便借著江陵知州的手,放回了消息。
所有人都知道,這兩年來他是皇帝手裡最好使的一把刀,此等重要之事,必定會派他走一趟。
王荊趕來的剛合適。
顧震繞了這麼大一個圈子,最終的目的應該讓他將芸娘帶出臨安,平安地送到江陵。
裴安突然一陣失笑,想起那日她說的狼狽為奸,還真是說對了。
他倆簡直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但凡哪一方是個省油的燈,必定會妻離子散,雞飛狗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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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安回到知府,已是半夜。
外間留了一盞燈,童義守在外面,見他回來,上前低聲稟報導,「夫人等了主子好一陣,這才剛歇下。」
裴安輕手輕腳地進去,床前幔帳沒落,一眼就看到了躺在上面的人。
她臉朝著外側,抱著一團被褥,一頭青絲散在枕頭上,睡得正香,外間模糊的燈光灑進來,光暈溫暖,格外溫馨。
他想起張治今夜說的那句,「活了大半輩子,不說飛黃騰達,也算是出人頭地過了,到頭來,卻連家都沒了,夜裡歸去,屋內再無人留燈,看哪兒都是冰涼,活著已沒了半分意義。」
裴安上前,輕輕地從她懷裡,拉出了被褥,蓋在她心口上。
再等他一段日子。
等他料理好了一切,他便來接她,到時候她去哪兒都好,他陪著她。
第77章
芸娘等了他半夜,恨不得立馬問他,到底是如何想的,他卻遲遲未歸,實在困急了,才睡了過去。
一覺到了天亮,轉過頭身旁還是沒人,正琢磨著是不是昨兒一夜未歸,青玉掀簾進來,「主子醒了?姑爺剛走,去見知府大人了,走前打了招呼,讓小姐先用早食,他待會兒就回來。」
聽了此話,芸娘便哪兒都不去了,非得要等到人問個清楚,早食也沒什麼食慾,匆匆用了兩口,擱下碗筷,巴巴地候著他回來。
他將她撇下,一人回臨安犯險,可有想過以後。
皇帝固然可恨,但他的皇位能坐到今日,自然也有他的手段和本事,萬一他深陷重圍出不來了,她該怎麼辦。
以前她從未想過這樣的假設,他性子狂妄,從不怕事,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劫了朝堂的那些人不說,還建立了一個明春堂,以他的城府和才智,必定已做好了萬全之策,反這樣一個朝堂,她並不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