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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也是唯一一個心疼他的苦,說過要罩著他,還想要給他割肉吃的人。

    這樣好的小娘子,他怎可能不動心,但他沒想到他的感情會來得這麼快,在他最需要捨去一切,斬斷後路之時,這一份感情,無疑成了他之後路上的牽絆,有了牽絆,同之前那等什麼都不在乎的日子過的是瀟灑相比,今後的路確實會多上很多礙手礙腳的地方。

    以往沒嘗過這樣的滋味,他最是忌諱,如今不一樣了,像是空了心的蘿蔔,突然長出了心來,有了七情六慾,一切都豐滿了起來,不僅沒覺得累贅,反而心口有了一種難以言說的甜蜜和充實。

    天際的餘暉慢慢地散去,夜幕降臨,他將她背了起來,繼續往前。

    這回他明顯得感覺到了的自己的體力在慢慢地在達到極限。他的腳步不再沉穩,變得吃力了起來,有時候腳步東倒西歪,有時候走著走著,往後連退幾步,眼前甚至開始有了天旋地轉的暈厥感。

    但他清楚,他不能在這時候倒下,她要是醒了,什麼都沒有,同樣走不出去。

    他咬著牙往前,走出了那片蘆葦,到了林子裡,才將她放了下來,揭開掌心的綁帶,再次拿出刀,又餵了她一次血。

    她的臉色似乎好轉了許多。  

    趁著月色,他去附近撿了柴火,燃了一堆火在她面前,一刻也沒歇下,又去林子前方狩獵,沒獵到野兔,只獵到了一隻野雞。

    想起她乾乾淨淨,又是小娘子自小被人伺候慣了,就算是有了野雞,有了火,她未免也不會處理。且沒有水,她同樣難熬。

    暈厥感撲滅而來,他硬撐著,掏出短刀,先放了野雞的血,倒入自己的口中。

    血入喉後,他緩了緩,再次起身,去找水。

    半個時辰後,他將一切都準備好了。

    一隻殺好了的野雞,一隻裝滿了水的竹筒,一堆燃燒的火焰。

    如此,她醒了,也能活下來,走出去。

    耳朵一陣嗡鳴,眼前又開始模糊,最後他從腰間掏出了一塊令牌,塞進了她懷裡,聲音嘶啞地道,「活下來,去果州,找你的外祖父。」

    令牌是明春堂堂主的令牌。

    只要她走出去,亮出這塊牌子,明春堂的人定會找到她,從今往後,任由她差遣。

    他支撐到如今,體力和精力已超出了負荷,黑暗撲面而來,席捲了他所有的意識,他終究還是無力地倒在了她旁邊。  

    這兩年來,讓南國無數官員聞風喪膽的一代『奸臣』,多少人想誅之,如今終於倒下了。

    他躺在那,臉色蒼白,已無半點攻擊之力,被包紮起來的掌心,垂搭在芸娘的裙擺上,血液黏著粗布,早已乾涸......

    哪裡需要什麼千軍萬馬,此時只要一隻手,輕輕地放在他脖子上,一掐,這世上,便再無他裴安此人。

    —

    芸娘做了一場夢,夢裡他一人身在那片蘆葦叢里,什麼都沒用,連一滴水都沒。

    她喉嚨幹得發疼,艱難地往前爬行,想要找水,想要找裴安......

    裴安呢。

    她尋了一圈都沒見到人,內心越來越害怕,越來越慌,她試著叫他的名字,可她喉嚨里發不出半點聲音,她只有拼命的往前爬,不知道爬了多久,她再也沒了半點力氣,躺在火辣辣的太陽底下,正感受著自己的生命慢慢地流失,頭頂上突然開始落起了雨,雨水滴入她的嘴裡,潤進了她的喉嚨,她感覺到了一絲甘甜,似乎還帶著幾分腥味,久逢甘霖,她貪婪地吸食著。

    甘露吞入腹中,她喉嚨終於能說出話了。

    「裴......」  

    「裴安......」

    「裴安!」她一聲叫了出來,睜開了眼睛,跟前的火光照進她的瞳仁,滿目的驚慌。

    沒有蘆葦了。

    有樹,還有鳥鳴。

    她怕又是自己的幻覺,重新閉上眼睛,再睜開,還是樹,不見蘆葦。

    她肩膀聳動了一下,突然哭了起來,又很高興,一張臉分不清是哭還是笑,回過頭,習慣地去拉身旁人的衣袖,「裴安,我們這是出來了嗎......」

    她的手伸出去,並沒有觸及到意料中的那片衣料和掌心。

    人也沒看到。

    芸娘楞了一下,目光往下,先是看到了搭在了她裙擺上的那隻手,觸目驚心的一道刀口,將粗布浸透,染成了深褐色。

    她心頭一跳,一道涼意冷不丁地腳下竄上來,四肢麻了一下,她提著聲音地喚了他一聲,「郎君。」慌忙去看他的臉。

    他的臉就那般擱在了青草上,夜色一襯,蒼白如雪,頭歪在一旁,怎麼看都不像是在睡覺。

    她又叫了他一聲,「郎君。」沒聽到回應,心跳開始加快,緊張地推了推他,「郎君......」  

    她一推,他身子軟軟地搭了過去,仰躺在那,一動不動。

    那股子透心的涼意,讓她突然不敢哭了,緊緊咬住牙關,顫抖地,慢慢地將手指探向了他的鼻息。

    還有氣。

    她終於找回了自己的心跳,長長地吸了一口氣後,邊哭邊朝他挪去,將他的腦袋移到了自己的腿上,這才看到了跟前擱著的幾隻竹筒,和處理好的那隻野雞。

    她心口突然一縮,陣陣發疼,疼得她難受。

    自己嘴裡的腥甜尚在,他掌心裡的傷口,她豈能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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