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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兔子閉上眼睛以後還有點一抽一抽的,死抓著他的手不肯放,閉著眼睛好一會兒了,眼角還滲出眼淚來。
桑思逸心疼地吻著他的眼角、鼻尖和嘴唇。
柔和溫暖的吻安撫了小兔子的慌亂,四十多分鐘後,林醞終於放鬆下來,睡著了。
桑思逸輕手輕腳地下床,來到廚房。
姥姥正坐在小爐子前,守著安神湯。
桑思逸在一片藥香中坐了下來。
沉默良久,只有小鍋子裡咕嘟咕嘟的聲音。
「你的理由,騙過小醞可以,在我這裡不行。」姥姥看著鍋子上冒出的熱氣,突然開口,「那個療養院的科研計劃我知道。」
桑思逸猛地抬頭看她。
「我雖然是中醫,但與時俱進這個詞,是醫生的根本。」外婆優雅地調整了一下身前的爐門,讓煨著藥罐的火苗更溫和些,「我的專業也涉及燙傷修復,因此業內的情況我很清楚。安特衛普那個療養院根本就是個騙錢的組織,把重傷患者送到那裡,基本上是等死,桑巍瀾不會這麼做。」
「至於那個新藥項目,一直都是業內的奇蹟。藥物的開發方本來沒什麼資質,早年開發的方向雖然是對的,但要達成現在這樣的結果,至少需要十年的時間試錯,即使是有你這樣的志願者前赴後繼,想要一發入魂的概率也低得嚇人。這個方面,我相信你沒法操控,或許真的是運氣太好,但這並不能成為你不來找小醞的理由。」
「不用說什麼傷沒好怕嚇到小醞,我剛給你把過脈,肺傷累積但並不致命,肺高壓近期應該發作過,我看小醞也沒被嚇成什麼樣。對了,說到肺傷……」
老人神態優雅,目光卻如箭般尖銳:「你這肺,不像是一次火災就能傷成這樣的,在治療的過程中也應該很受副作用的折磨。這麼說你還真是幸運得過分,若不是那款新藥研發成功,早就沒救了。」
一席話下來,桑思逸冷汗直冒。
別人那裡還可以用傷情糊弄,可姥姥這裡,沒法交代。
其實對誰都沒法交代。
重生這種事本就玄幻,然而更加玄幻的是,他還重生過多次。
林醞生日那晚並不是他第一次重生,在此之前,還有過很多次。
大火的商業街,迷宮一般的建築,怎麼可能讓他一次性就找到昏迷的林醞?
唯有一次次重來,一次次排除掉錯誤的選項,去尋找那個唯一。
肺傷是因為吸入了煙塵和有毒的揮發物質,但他根本就沒有在意。
他只記得,每一次整個建築塌下來時,心中的絕望和想要再開始一次的渴求。
媽媽是因為小三和私生子而死,他這個原配的孩子,就是陳慶延的眼中釘肉中刺,把他送到遠遠的鄉下、任由他在學校混日子、和不良社會少年混在一起,繼而將他轉入寄宿學校,都是想遠遠地將他支開。
至於他受傷,太好了,直接送走。
那騙錢的療養院,將是他最後的歸屬。
他被送去過很多次。
前幾次循環的時候,他沒有救出林醞,在療養院生無可戀,絕食等死。
但幾次之後,他就開始探索治癒的方法,參加各種計劃,以期望能在合適的時候獲得新生。
他等到了。
某次他參加了某個實驗計劃,幾乎成功,但在最後關頭功虧一簣,病情突然加重陷入昏迷。
再一次來到療養院之後,他聯繫了里奇。
憑藉母親和里奇的關係,他說服里奇投資這個新藥項目,影響藥物的開發方向,讓研究朝著正確的方向前進。
正如那位老護工所說,這個項目痛苦至極,九死一生。他不怕,反正還有機會去救林醞,他用自己的身體作為項目的小白鼠,一條路不行就換一條,千千萬萬條路,都趟過一遍,他不信找不出正確的配方來。
終於,他知道了怎樣在最短的時間裡闖過迷宮一般的房間,找到獨自躺在房間裡昏迷的林醞,也知道在哪裡可以避開最大的火勢,讓兩個人可以快些到達出口。
似乎是他贏了。
然而命運之神沒有讓他那麼輕鬆。
火場每一次都有變化,每當兩人可以一起逃脫的時候,就會出現意外,將兩人一起埋葬。
眼睜睜看著心愛的人在自己懷中停止呼吸,桑思逸終於明白,他和他的小醞,不可能同時從這裡出去。
他選擇了留下。
他不知道自己留下的後果是什麼,也許從此就和世界告別,但沒關係,他的小醞活著就好。
但如果能不死,不過是再走一遍新藥實驗的流程,心中有希望就不怕。
他成功了,小醞活著,他再一次進入療養院,治癒了自己,但那一世,他身體並未完全恢復,一直到最後回國的時刻,都還在不間斷地治療。
每當他的情況好一點,想要去找林醞的時候,總是會猶豫。
兩個裡面只能活一個的魔咒還有效嗎?如果他們在一起,是不是又會出現意外,讓他的小醞受到傷害?
見到校園裡林醞接受吳艾表白的時刻,他徹底絕望了。
上天給了他挽救愛人生命的機會,卻堵死了他愛那個人的路。
他選擇了遠遠避開。
但到了最後,林醞卻仍然遭遇綁架葬身火海,仿佛是掌管命運的神總在打盹,在清醒過來的那一刻又會將時鐘撥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