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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那是兩年前,兩年不見,她高了許多, 臉又抹得這個黑樣, 崔顯就算有火眼金睛, 也認不出她。
崔顯也知道他在辦差,這案子油水十足,金祿哪可能閒晃。
眼睛一掃,掃到站在牆邊的小廝身上。
崔顯目光剛收回去,又投過來,見這小廝一身灰衣貼牆低頭,越看越覺得古怪,用眼神示意金祿。
金祿低聲:「是樁緊差,崔大人行個方便。」
崔顯本就是看那小廝輪廓生得清俊,也沒放在心上,點頭放過,正要往裡走時,眼角餘光一瞥。
當即腳步微滯,這個灰衣小廝,倒像是在哪裡見到過。
「金祿。」崔顯出聲。
金祿立時轉身,阿寶本以為已經糊弄過去了,聽見崔顯的聲音,不由雙拳頭緊攥。但她依舊低著頭,貼到牆根。
崔顯幾步上前來,嘴上在同金祿說話,眼睛卻不住打量這個小廝。
金祿暗道聲不好,這位爺的毛病無人不知,不論是民是官,見著個生得俊,總要搭兩句話,不會看上這個黑皮小廝了罷?
這小廝眉目確實生得有幾分俊俏,可也太粗相了,不該入了這位爺的眼呀。
崔顯這二年間又不知搜羅了多少美人,特別是宮中賜出來的一批宮女,好些都是前幾年沒入蘭掖為奴婢的世家女子,不論相貌性情才情,個個都排得上號。
按說得的美人多了,林家女兒早就該拋到九霄雲外雲,可他偏偏再沒尋到過這一款的。
颯爽蓬勃,尤其是那對眼睛,叫人見之難忘。
只要論及裴觀,崔顯便會在心中想,探花郎真是應了名頭,得如此美人,只不知道他識不識得美醜,曉不曉得美人的妙處。
心裡貓撓似的,無價之寶偏偏落在不識寶的人手中。
當時初見,就已經叫他念念難忘了,哪成想,竟在此處再見!
阿寶喬裝打扮,落在他眼裡更有意趣,他只當阿寶嫁給裴觀這種木石人,少女時的靈氣會消磨大半。
沒想到,她竟敢男扮女裝來見她的丈夫。
越是注意她,她越不抬頭,外頭天全黑了,不知何時又下起雨來。
細雨連綿似霧,就在這濕漉漉的雨廊下,崔顯聞見一股幽幽香氣,非蘭非麝,在鼻尖一繞,便被風吹散。
這味道在松雪林中聞見過一次,如今細雨廊下又再聞到。
崔顯正禁不住心猿意馬,身後的長隨出言提醒:「大人,王爺還在裡頭等您呢。」
阿寶被他目光盯得指節發癢,忍不住掌心向後,指尖曲起,想摸藏在袍中的九節鞭。
崔顯聽見齊王在等他,將目光收了回去,還衝著金祿點了點頭,十分和善:「那你先去辦差罷,等會再見。」
阿寶跟在金祿身後,直到轉過牆角,她都覺著有道目光釘在她背上。
這人究竟是認出她了?還是沒認出她?
陳長勝在後巷窄門外望眼欲穿,隔著道牆聽裡頭的動靜,生怕六少夫人被人識破。正心急如焚,聽見窄門「吱呀」聲響。
他趕緊迎上前去,果是金祿將人又領了出來。
「金大人辛苦!」一面說一面掏出紅封,往金祿手上一塞。
金祿還客氣道:「舉手之勞,該當的,只是也得打點底下兄弟們的酒錢茶錢。」這才收入袖中。
他著急向齊王稟報,捏著那紅封甚厚,眯眼笑了:「下回有事,咱們好說。」
陳長勝在前,阿寶跟在他身後,二人還走回停馬車的胡同。阿寶跳上車去,從懷中取出信來:「你快把這封信送去。」
陳長勝片刻也不敢耽擱,兩人背道而行,一人送信,一車回府。
盧深是裴觀一手推舉上去的學生,信上讓他立即行事。
阿寶摸了摸剩下的兩封信,一封是給母親和大伯母的,另一封就是裴觀囑咐她最後再打開的。
倒像是說書先生講的「錦囊妙計」,非到萬不得已時才能拆開。
阿寶摸摸那信封,又仔細塞好。
馬車一路行到建安坊裴府邊門,青書早就在那兒候著,一見馬車回來,他大鬆口氣。阿寶已從馬車上掀簾跳下,進門急步往留雲山房去。
她可不能這個打扮去見娘和大伯母,非把娘嚇得暈過去不可。
卷山堂中燒著熱水,燕草戥子都在等她,見她平安無事的回來,戥子不由念了聲佛:「觀音菩薩保佑。」
天一黑就下起雨來,戥子生怕雨水讓阿寶露了形跡,幸好這雨下得小,總算把事辦成了!
燕草打好了水:「先用菜油洗一遍,再用清水,能洗乾淨些。」
勉強把黑臉洗得白了回來,阿寶換過衣裳,還把那兩封信貼身帶著去了正房。
裴三夫人問她:「你身子怎麼樣?」阿寶一天沒出現,裴珠只好說嫂嫂感了風寒,在房中歇息。
她四下里一望,小滿幾個都退到廊下。
「娘,我去見六郎了。」
裴三夫人撐坐起來,手撫著心口:「你,你到哪兒去見的六郎?」
「左右諫司。」
裴珠在她身後扶住她,裴三夫人還未張口,眼淚簌簌落到襟前:「他……他可吃了苦頭?」她初聽阿寶見到兒子,險些又要昏過去,還以為是裡頭用了刑,觀哥兒沒熬下去,這才這才叫人去領。
待看見阿寶神色鎮定,便知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