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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浪紙被阿寶掐出指甲痕來,她胸膛不住起伏。
和離,這就是裴觀想到的妙計?
他還預備和離之後,依舊供給她三年的衣食錢,倒真是個有情有義的前夫君!
屋外燕草戥子還在忙亂,就聽屋裡一聲喝。
「狗東西!」
二人面面相覷,燕草輕問:「怎麼了?」
戥子哪兒猜得到,猜道:「大概是挪院子,她心裡總不樂意。」
阿寶在屋內踱步,那張雪浪紙就擱在燈下,她又想一把扯碎,又忍耐住了,眼圈經不住發紅。
大難臨頭,讓她先飛。
在裴觀心裡,她是那麼不講義氣的人?
卷山堂內燈火如晝,燕草戥子看著阿寶的影子來來回回,知道她怒極了。
燕草吸口氣,上前叩叩門:「姑娘,餓不餓?要不要吃點什麼?」今兒到現在,水米還沒打牙呢。
阿寶扛了一日,有事在辦,半點不覺著餓。
此時火冒三丈,更不覺得餓了。
氣得頭頂心都要冒白煙了,她吁氣道:「有沒有冰?玫瑰雪水也好,木樨雪水也好,有什麼先弄一碗來!」
戥子燕草面面相覷,就算為著挪院子,也不至於氣成這樣。
裴府自然藏得有冰,此時取來也不難,多打賞幾個錢就是。
滿滿一碗碎冰盞提到卷山堂,澆上厚厚一層的桂花蜜,阿寶連挖了幾大口,這才覺得胸中氣略平。
她知道裴觀是為了她好,可這不是她想要的好。
一碗冰盞下肚,她又執起信紙。
「伏願娘子千秋萬歲。」
阿寶把這一句,在口中輕嚼幾回,低聲又罵:「狗東西。」
這一回卻語意繾綣。
說是和離書,實是一封情信。
阿寶取出石榴花信匣,拿小鑰匙打開銅鎖,這匣子裡裝著她未嫁前,裴觀寫給她的所有信件。
她將這封和離書,放在信匣的最底下,緊貼著匣底石榴雕花。
第168章 【二】
嫁娶不須啼
懷愫
第二日天剛亮, 徐氏那邊便派了劉媽媽來,問何時挪到松風院。
劉媽媽一走,裴三夫人也派陳媽媽來了, 陳媽媽向著裴觀, 自然也向著阿寶,看見滿地的箱籠, 回去稟告:「正收拾東西呢。」
裴三夫人不欲逼得她太急, 但也想不明白:「你說, 她怎麼那麼倔?大家都住在二門裡, 怎麼偏她非要住在外院?」
此一時彼一時,當日是想著暫住, 如今府里不太平,自然要挪到二門裡來。
裴三夫人未嫁時,也是住在二門內的,再寬容阿寶, 這事也不能依她。
陳媽媽不好說旁的:「那頭東西多, 連夜就在收拾了,倒也不是故意拖延,大夫人那裡的劉媽媽瞧了,也沒說什麼。」
戥子依舊進進出出, 假裝忙碌收拾箱子。
燕草差立春給老太太的人透口風, 得了信來稟報:「姑娘料得對,老太太那兒果然有動靜了。」
徐氏幾乎是將裴老夫人的人全看管了起來,但裴老夫人在裴府經營了幾十載,身邊的婆子丫頭姻親錯結, 她縱看管也只能盯住幾個心腹。
消息拐著彎的送上去, 老太太哪還能坐得住。
她本就在找破口, 只道三房的六郎被押入左右諫司,老三媳婦從沒管過家,六郎的媳婦又是新嫁好糊弄。
覷著機會,讓人從南門走了。
連包袱都沒帶,就帶了盤纏和信,急趕著上路。
青書派小廝跟了一路,早晨的霧還沒散,那人就上了船:「眼看著船開才回來的。」
阿寶點點頭:「知道了。」那邊晚一步倒還沒什麼,只看齊王何時派人上門來了。
青書看看阿寶,眼中十分恭敬:「少夫人還有什麼吩咐?只管差遣我。」
阿寶搖頭:「暫時只有等了。」
該送的信都已送出。
陳長勝昨天冒雨送信給盧深,今日一早盧深已將裴觀留下的奏摺呈送上去。跟著裴觀的學生們都會上書。
此時早朝還沒散,齊王的人也不知收沒收到消息。
「青書松煙守書房,卷柏空青分守兩邊傳話,決明先回家去。」留雲山房裡用的人不多,這麼安排正好。
「燕草結香,你倆收拾收拾,先到二門內去。」戥子膽大些,跟在她身邊。
燕草搖頭:「我跟在姑娘身邊。」扭身又對結香道,「你到院子裡,約束松風院的下人們。」
阿寶看她目光堅定,點頭應允:「好。」
說完望一眼外頭的天,連日陰雨,今兒雨收雲散,日頭映著院中紅楓銀杏,秋高氣爽,風光正好。
「擺上茶果點心,咱們就在這等著。」
阿寶登上假山石,安坐在八角涼亭中,在山房的最高處,飲茶吃點心。
一時留雲山房諸人各司其職,戥子提來茶爐,燕草取來茶餅,二人又架起了炭爐,一爐煮山泉水,一爐烤柑橘板栗。
燕草用銅夾烤至板栗開殼,看阿寶神色湛然,忍不住道:「倒該彈一曲空城計。」
阿寶凝目望著前院廊道,聞言忍不住微微一笑,只留下一府婦孺,可不就是空城計。
茶爐水沸,滿亭橘香,正在此時,卷柏飛奔而來,他隔著九曲橋打了個手勢。
來了。
建安坊巷口來了一隊兵丁,還未到裴府門前,徐氏就下令關上二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