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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寶算不上是美人相貌。
她的眉毛、眼睛、鼻子、嘴,長得全不是標準美人的樣式。
眉深濃,尾帶峰,黑白分明一雙鳳目,鼻頭微微有肉。
是討喜的,但也一打眼就知是個極精神,極有主意的人。
陶英紅感慨吾家有女初長成,剛想伸手摸摸她,一眼掃見她碧色衣袖上沾著幾點油花,再一聞:「你偷吃羊肉啦?」
阿寶縮頭不及,腦門還是被戳了一下。
「偷吃都不曉得擦嘴,這才剛上身的衣裳就髒了……」要念叨她兩句罷,看看手裡的冊子,又笑又嘆,到底還是小孩心性。
「可不是我自己貪嘴啊,是給爹和阿兄預備的。」她也就偷吃了那么二三四五串而已。
「不是不給你吃,是你吃完就上火,嘴裡又要生瘡瘍。」到時候捂著腮幫子叫疼,受罪的不還是她自個兒。
「那倒不怕,已經叫廚房在煮菊花腦了。」燕草適時開口,看她們不明白,笑說,「京城人到了春日愛吃七頭一腦,其中菊花腦煮湯最敗火,尋常吃了燥的火性大的,喝一碗就好了。」
儼然已是阿寶房裡的大丫頭。
這回進京,阿寶身邊只有戥子一個,她跟戥子又從來是一個鼻孔出氣的,倒是該給她把人配齊。
陶英紅之前還生怕阿寶彈壓不住這些京城官家富戶中出來的丫頭們。
這會兒也放心了,都交給她管。
「不著急別的,你娘的牌位先擺出來。」
「早擺上啦。」收拾出屋子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她娘親的牌位擺出來。
香爐、供果、點心都是新置辦的,讓她娘也嘗嘗京城的點心果子。
家裡的規矩,新鮮點心都要在牌位前擺一擺,才能分到孩子們嘴裡。
「姨父的牌位我也擺上啦。」
陶家上一代就替王府養軍馬,陶老爹只生了兩個女兒。也不說招贅,挑年輕壯實的後生當女婿。
把他一肚子馬經教給女婿。
先是阿寶的娘走了,跟著陶英紅的丈夫也沒了,兩家人本就一個四合院裡住著,剩下的互相照應,搭夥過日子。
陶英紅頭疼才好些,立時去給姐姐亡夫上香。
阿寶跪在蒲團上,仰臉看看牌位,她都已經不記得她娘長什麼樣子了。
「趕緊跟你娘說說話!」
阿寶跪正了,雙手合十,苦思一番:「娘啊,我又長高了幾寸……今兒吃了羊肉……我的鞭子也越使越好了!」
陶老爹一手好鞭法,不僅教了兩個女兒,還教給了外孫女。
陶英紅在靈牌前跟姐姐說阿寶長大了,再尋一門好親事,就算對得起姐姐的囑託。
對著亡夫的牌位,她紅了眼圈,上回見兒子還是四年前,也不知道他在外頭吃沒吃苦:「有姐夫看著他,我也放心。」
絮絮說了許多,才一抹眼淚:「過幾日打聽個靈驗的寺廟,給你娘你姨父點盞燈。」
上完香才跟阿寶一道開庫房。
一隻只箱籠打開,阿寶跟戥子齊齊咽了口唾沫。
戥子張大眼,剛要讚嘆,看了眼燕草,怕被燕草看笑話。見燕草只管低頭盯著鞋尖,這才湊到阿寶耳邊才小聲輕嘆:「好多金子啊。」
發大財了!
阿寶長這麼大,還從未見過這麼多金銀綢緞。
有些是穆王分功行賞,有些是豪紳富戶送的禮。
比如賣林家宅子的香料商,宅子折價賣,家具全都白送,庫中來不及運走的香料,也都送給林家。
只求讓林大有能派兩個騰字營的兵,送他們出城門。
光這些箱子裡的東西就記到掌燈時分。
阿寶先還勁頭十足,見著什麼好的都要仔細看看,七八隻箱子翻下來,她沒興致了,只想滿院子溜達。
但陶英紅格外用心,看到合適的就單列出來,存起來給阿寶當嫁妝。
還沒忙活完,林大有回來了。
阿寶跑出去迎接,她拎著裙角跑得飛快,除了戥子,沒人跟得上她的腳程。燕草跑兩步便喘,扶住垂花門的柱子,三個丫頭互相望一望,誰也不敢在背後議論半句。
「爹!」阿寶跑到門邊,脆生生喊。
四年多不見,爹的鬍子還是這麼毛炸炸的。
「哎!」
林大有方才差點不敢認門。
門前燈籠也掛起來了,下馬有小廝來牽,進門又有熱茶熱巾。下人各司其職,見了他,都躬身叫老爺。
林大有進了京城就一直扎在營中,宅子下人都有了,可還沒當過老爺。
韓征緊跟其後,瞧見阿寶「嚯」一聲,伸手比劃:「小丫頭都長這麼高了?」
阿寶差點認不出他,人曬得黝黑黝黑的,站在燈下都不顯得白,繞著他看一圈兒:「你這會兒比滇馬高几個頭了?」
「呸!」韓征伸手就要揪她小辮子,再一看,她如今不梳小辮了。
韓征一伸手,阿寶就知道他想幹嘛,吐著舌頭往後跳,一把挽住她爹的胳膊:「爹,今天有韭菜酥盒,還有烤羊肉呢。」
廚房知道老爺回來了,特意備了下酒的涼菜,大姑娘吩咐的,豬頭肉和炸花生不能少。
林大有坐下大嚼,長嘆一聲:「這才是過日子。」
阿寶還跟她小時候一樣,挨在桌邊陪阿爹吃肉,自己挑半肥不瘦的,把太肥的全往她爹盤子裡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