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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這一點風吹草動,別家縮身且不及,許家卻在這時候送了花來。
裴三夫人沒說那八盆菊花怎麼分派,小滿就吩咐婆子把菊花都搬到架子上,這八盆一擺,方才還空落落的花架子,立時半滿。
裴珠又做了會兒針線,她猜測母親要與嫂嫂談一談許家的事兒,便藉口身上乏了,回去自己院中。
要是原來阿寶定要跟上去送送,這會兒知道她是故意退走。
裴珠人剛繞出垂花門,裴三夫人就擱下茶盞:「阿寶,你別瞞我,六郎在外頭做了什麼事?」
阿寶眨眨眼兒。
「你要是同我一樣,也住在這後院中,我也不問你了。」依著兒子的脾氣,必不會告訴阿寶外頭的事。
可依阿寶的脾氣,就在她眼皮子底下,她不會不問。
留雲山房剎時熱鬧又剎時冷清,裴三夫人在後院也知道動靜。
「六郎上了彈劾奏摺。」
裴三夫人身子都直起來:「他彈劾了誰?」他一個國子監博士,八品的小文官,能彈劾誰去?做什麼要沾這些?
「母親莫要驚慌,六郎彈劾了宋祭酒,他體罰生員至死,還有剋扣師生膳食。」她聽裴六郎說過,他上奏摺那可對得很!
誰知裴三夫一聽,身子一軟,差點兒倒下去。
陳媽媽伸手想扶,她哪兒有勁,還是阿寶一躥過去,牢牢托住了婆婆:「母親,六郎做的事是好事,是正事!」
裴三夫人自請媒人上門求娶阿寶,就再沒有不滿過阿寶的出身。
直到此刻,她才忍不住搖頭:「你不知道!」
「宋祭酒是六郎的先生,還是六郞父親的先生!他這是以下犯上!」說得難聽些,那就是欺師滅祖!
光是一個以卑誣尊的罪名,要是扣到他身上,這輩子都再無清白了。
讀書作官的人,最要緊的便是清白二字!
怪不得今年請辭青的帖子這樣少,以今上那喜怒難定的脾氣,京城當官的人家誰還敢這時候與裴觀有來往?
裴三夫人越說越喘不上氣來。
阿寶不住給她撫著心口,陳媽媽拿來鼻煙壺,阿寶拔開玉塞送到裴三夫人鼻尖,讓她輕嗅。
好半日裴三夫人才緩過神來,她心裡雖急,也沒怪在阿寶頭上。
男人們要辦事,哪一個會先問過女人?
哪怕觀哥兒愛重阿寶,這種事也不會問她。
「那奏摺送上去多久了?」裴三夫人急問。
「總有五六日了。」阿寶忍不住皺起眉頭來,她一面替裴三夫人順氣,一面道,「母親說的這些,六郎在做之前必然想過了。」
「他不是三歲小兒,其中利害比咱們更清楚。」阿寶當著裴三夫人的面,不情不願把自己也歸在不知利害的那一類里。
「我問過他,上奏摺前有幾成把握,他說有七八成。」
「若是行軍打仗,有七八成把握的仗那就穩贏了。」
裴三夫人喛聲嘆氣,她看阿寶一眼,心中道這兒媳婦到底出身武家,對文人的事兒實在一竅不通。
「你這孩子,你不明白!」裴三夫人長嘆,「觀哥兒是對的,陛下去查也會知道他是對的。若無實據,他不會貿然上奏摺,彈劾的還是對他有師長之誼的宋祭酒。」
「可這事,不看對錯。」
阿寶怔住了,不看對錯,那看什麼?
陳媽媽幾個除了跟著發急,連大氣都不敢出。
阿寶想了片刻,沉聲道:「若是贏不在對錯,那他搏的就是陛下的心意。」
「我信他,請母親也信他。」
裴三夫人盯住阿寶出神,見她臉上果然沒有半點慌張的神色,經不住問:「你就不怕?若是陛下震怒……這百年才成的建安坊,也不過半年就空了一半了。」
阿寶眉眼一松,竟爾笑起來:「六郎原是讓我別告訴母親的,可我不想咱們都像上回那樣,被關在二門裡什麼也看不見,什麼也聽不見。」
「我不怕,母親也莫怕。」
裴三夫人望著阿寶的臉,她年歲還小呢,又新嫁守孝,臉上絨毛未褪,卻偏偏那麼定得住心神。
她半晌都說不出話來,直到阿寶問:「娘,許家請咱們去賞菊,去不去?」
裴三夫人先是怔忡,跟著道:「去,拿帖子來,我親自回信。她既盛情相邀,咱們當然要去。」
此時還能請她們賞菊,已然是一片盛情了。
越是這個時候,越不能叫外人看輕。
裴三夫人望了眼外頭的花架子,又道:「搬兩盆白玉珠簾,兩盆紫龍臥雪,送到七姑娘院裡去。」
第155章 【一】
嫁娶不須啼
懷愫
阿寶一刻不停, 回屋就趕製那件羊皮衣裳。
皮子揉得差不多了,整塊的羊皮用小刀割下方方正正的一塊,又找出幾件裴觀深秋穿的夾袍, 讓丫環們提著給她挑。
裴觀性喜素淡, 他的衣裳多是些月白、竹青、天水碧的,也就是冬日才有幾件墨色玄色的衣裳。
看來看去, 挑出一件來:「就這件玄色的罷, 他本來就瘦, 穿玄色的袍子更顯不出來。」
讓螺兒把那玄色袍子拆開, 把羊皮墊在裡頭。
螺兒做過許多新式樣的衣裳,皮料子做兩面燒的, 或是單面燒的都有。
單單夾一塊羊皮,那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