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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滿面倦色,解下披風問:「怎麼換了?」
阿寶正坐在桌前等他:「我不喜歡那些圖樣。」
裴觀坐到桌前,阿寶親手給他盛了碗熱湯,他喝上一口,便嘆喟出聲,這幾日,實在是太忙了。
「明後幾天你挪到松風院去住,我這裡斷不了人。」
阿寶不想回松風院,她是那兒咽的氣。
她問:「白露發賣出去了?」
裴觀並未抬頭看她,挑了一筷子玉蘭筍脯挾給阿寶。
「不是說她侍疾有功麼?」阿寶捧著湯碗,「你那場病,究竟是怎麼得的?」
「怎麼突然想起問這些?」裴觀抬眉看向她。
第146章 活潑【補齊
嫁娶不須啼
懷愫
阿寶雖從螺兒結香處知道到了白露的事, 但她想聽裴觀親口說。
這事,他怎連一句交待也沒有。
裴觀又挾了筷長命菜給她,這菜從端陽節吃到中秋節, 早已是新鮮小菜成醃醬菜。大廚房的人, 都奇怪六少爺的飯桌上怎麼偏少不這道菜。
還以為是少夫人愛吃,每日總不忘了送上來。
阿寶本不愛吃醃菜的, 因原來家貧, 到了冬日餐餐少不了吃醃菜, 早吃絮煩了。但裴觀看小孩子似的看著, 回回送上來,就挑一口吃。
「我看你也不文弱, 身子骨頗強健,怎麼那場病這麼重。」佚?
阿寶用裴三夫人當由頭,「聽說我病了,母親今兒還讓陳媽媽送了補品來, 還說起你生病的事呢。」
陳媽媽確實說了, 還讓阿寶要保重身子。
「你生病時,白露衣不解帶日夜守著……」
她往日說話總是一句趕著一句,聲音又脆又亮,音若敲冰。這會兒說話, 卻聲調微沉, 說得也慢。
裴觀以為阿寶醋了。
一時不知該說什麼,正妻便該在內宅主持中饋,管束小妾,教養庶子女。
若是小妾不服管束, 庶子女不敬嫡母, 那便該狠狠責罰。
而正妻吃醋妒忌, 也有違婦德。
可他想到阿寶為他吃醋,雖知不對,心中竟有些欣然。
裴觀緩聲言道:「她是侍疾有功,也已然賞過她了,但她這回壞了規矩,便該處置。」
連由頭都是現成的。
這事交給陳長勝,上上下下都道白露一家被遠遠發賣。
隔著燈燭,裴觀望著阿寶的眼睛,清眸澄澈,瞳中照見他的影子。
裴觀下頷微縮,不願讓這些事污了阿寶的耳朵:「這些事,你不必煩惱,往後也絕無人敢在你耳邊嚼舌。」
阿寶頓得一頓,她腦海中想起後宅里無數「嚼舌」的話。
她略定心神,還當白露一家是真被賣了,醋意沒有,只覺得古怪。
「你那回生病,當真很兇險?」
裴觀見她執意要問,笑了笑:「可不是麼,那會兒祖父也正病重,家裡上下都當府里要辦兩場喪事,你說兇險不兇險?」
他說完這句,岔開了話頭:「明兒讓她們把你常用的東西送到松風院去,你不喜歡這帳子的花樣,叫針線上的人換新的來。」
兩人對坐用飯,隔著圓桌,阿寶直直望向他:「我不喜歡松風院。」
她在松風院裡住了八年,有一半的時候躺在床上動彈不得,那個地方一草一木,她都不想看見。
這話聽在裴觀耳中,更是她吃醋了。
濃眉蹙起:「這幾日我有要事,來來往往的人許多,你出入不便。」
阿寶咬咬唇,她更進一步,目光灼灼:「一到松風院……我就頭疼。」
說得裴觀指節一緊:「頭疼?往日可曾有過?明兒叫太醫來瞧瞧,萬氏雖擅婦科……」一串話還未說完,他回過味來。
阿寶說的是到了松風院才頭疼。
裴觀輕笑出聲:「莫要胡鬧,我當真有正事。」
「我也是當真頭疼。」
阿寶眸中光華黯淡下去。
他不記得了,她初生病時的症狀便是發頭風。
到這兒,阿寶不再往下說了,她將家中另外五隻木雕小馬帶來了,正與裴觀為她雕的那隻湊成六駿。
六匹木雕的小馬就擺在多寶格里,一旁擺著那對納徵時,裴家送到林家的水晶雁。
最後那幾年,她一直躺在床上。
因腿腳無力,恭桶就擺在床邊,戥子十分精心,用一回就替她換乾淨的。
分明青春正好的年紀,廊前是藥爐,廊後晾著恭桶。
越是這樣,阿寶越不願意多喝水,她強健過,有一日連下床都要人抱,怎能忍受!
可她又只能靠米粥湯過活。
躺久了的病人身上都會生褥瘡,有了褥瘡渾身氣味難聞。阿寶從未長過,連頭髮也一樣打理得精神,每日都會梳齊挽起。
一個戥子,一個福兒,二人打疊起十二分精神,才給她體面。
外頭人來探病,也不過略坐坐,裴觀隔幾日來看她一次,見她時,她總是穿著乾淨衣裳,躺坐在床上的模樣。
裴觀至多覺得麗嘉她面容憔悴罷了。
人人嘴上說的都輕巧,又哪會當真明白久病這二字,有多麼的折磨人。
磨她的身子,磨她的精氣神。
那時這對水晶雁就擺在架上,阿寶時時瞥見,還讓戥子取來水晶雁讓她握住。
她並非多麼看重征納禮,只是羨慕大雁南來北往,能去她去不了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