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頁
燕草沒說明白,阿寶還是來問薛先生。
阿寶擺弄幾下絹紗豆娘,心中迷題未解,等到上課時,便薛先生:「送人榴花是什麼意思?」
薛先生正在教阿寶打棋譜。
這小學生,寫字兒坐不住,打棋譜卻很能坐得定。薛靈芝並不擅棋,圍棋之中諸般巧妙,阿寶要能再琢磨個二三年,便比她要下得好了。
聽她這麼問,耐心道:「是什麼情形,二人又是什麼關係?」
薛先生聽她說完,大概明白了,她看阿寶仰著臉兒看她,嘆口氣,伸手摸摸阿寶的腦袋:「阿寶,往後可別瞎送這些花兒果兒的。」
薛先生向來只叫她大名,林昭。
突然喚她阿寶,阿寶倒有些面紅,知道自己可能是做了不妥當的事。
但她也沒臉紅多久,轉頭便拋過腦後去,只心中記住,下回見著裴老六,她一定得說明白。
「譬如折柳是離別,紅豆是相思,梅蘭松柏竹是君子……」薛先生覺得不能這樣下去,大家族中怎麼交際教給她了,可這些也不能全然不懂,得給她惡補功課才行。
薛先生道:「子曰:小子何莫學夫詩!詩可以興,可以觀,可以怨。邇之事父,遠之事君,更多識於鳥獸草木之名。」
阿寶沒聽懂,但她上了兩個月的學,知道能叫子的都是大人物,好多話都是子說的。
「咱們先從詩開始學,一天一首短詩,三天一首長詩。」
先從簡單些的開始背,將名篇都說過,她便不會再鬧這種笑話了。
阿寶怔住,怎麼好端端要背詩?
這個裴老六!他是不是故意的!
故意讓先生給她布置功課!
領了一堆功課回院子,坐在書房生悶氣,燕草問:「姑娘今兒不寫功課?」
「寫!」阿寶咬牙切齒,拿筆如拿刀,正想在紙上狠戳幾個窟窿眼解解氣,又捨不得這紙貴,把筆一扔,「我耍套鞭子再寫!」
小院左邊立了千秋架,右邊立著靶子。
阿寶練鞭是先從軟繩開始練起的,一條軟繩,兩頭用紅布包起細黃沙。先學繞身,再學繞頸,等到能圍繞身體畫圈。
才算是入了門。
阿寶先甩個鞭花,先雙手舞,再單手舞,鞭梢游龍似的擊出去,「啪啪」兩聲打在靶上。
每回她耍鞭子,燕草幾個都坐在廊下看著,聽那耳邊呼嘯聲過,俱都屏住呼吸。結香還偷偷問戥子:「你會不會?」
戥子搖頭,阿公倒是說要教她,反正一隻羊也是趕,兩隻羊也是放。
可她沒那長性,倒是姑娘,明明一樣沒長性,唯此一事,卻天天不落。
「姑娘再練就趕上阿公了罷。」等阿寶收回鞭子,戥子送上薄荷水,阿寶一口飲盡,拿袖子一抹嘴兒。
「那還差得遠呢。」阿公使的是九節鞭,按他的話說,九節鞭不是上戰場的兵刃,要單個對敵,那才厲害。
阿公總是一隻手背在身後,一隻手拎著鞭子,他腰也彎了,背也駝了,但只要甩起鞭來,便讓人不敢將他當作老人輕怠。
甩了一套鞭法,渾身出汗,將衣衫都打濕了,這才覺得出了口氣。
戥子幾個已經預備下了熱水,等她沐浴擦發,換了件薄衫兒,再坐到窗前繼續背詩。
學起《詩三百》,背下第一篇,數著日子到了端陽節。
端陽節,薛先生給阿寶放三日假!
三天呢,還沒下學,她便盤算好怎麼用這三天假。
一天要請大妞過門玩,一天她要跟家人去看金明池賽龍舟。
剩下一天,她要出城跑馬去。
帖子送出去,大妞卻沒能來,她身子還沒好。
特意讓果兒來了一趟:「我們姑娘正養病呢,這些日子在家只敢喝粥,再不敢碰一星油花。」
人比以前還更瘦了,下巴尖尖,眼睛大大,再加上她身量高,很有些婀娜之姿,這回端陽宴,出來走了一圈,倒有好幾家問親事。
「都怪我……」阿寶止不住內疚,都是那天她哄著大妞吃肉吃壞的。
果兒訕訕一笑:「真不是林姑娘的事兒,也不是豬頭肉的錯。」她們姑娘那天回去覺得這法子好,又痛快了嘴,又不長肉。
吃傷一頓她能養回來,又接著吃了第二頓大油肉。
這下真傷了胃,頭兩日只能喝米粥上熬出來的那層米油養身。
「那端陽節她就在家裡窩著,五毒餅米粽子,她都吃不得了?」
果兒比著手指頭:「就咬了那麼一小口,還是甜粽子,肉的不敢讓她碰。」
衛夫人心疼女兒:「能吃就是福!叫你好端端的糟蹋自個兒的福氣!老天都罰你呢!」到底是親生的,嘴上罵,心裡疼。
四處給女兒找藥方,請了太醫來給她瞧病。
「太醫說了,且得好好養著。」
「那她金明池賽龍舟也不看了?」
果兒點頭:「夫人拘著姑娘,不許姑娘鬧騰。」
阿寶嘆口氣。
大妞要養身,阿寶便自己在院子裡翻花樣玩,收到了各家送來的節禮,她便想自己裹粽子。
往年也是自家裹粽子,只是前幾年家裡太窮,能嘗嘗粽子味兒就算好的,哪有這麼多材料好選。
陶英紅也得替兒子走禮。
禁軍的上峰,還有他幾個相熟的兄弟,衛家等幾個舊相識,還有裴家送了兩籃子來,她也得還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