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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三夫人越聽越笑,她小時候做得最淘氣的事兒是什麼?年歲大了,竟想不起來了。
越是離家近,裴三夫人越是不說話,馬車過橋穿巷,停在門前。
裴三夫人掀著帘子,看見外頭站了一排人接她下車,她踩著小凳子下車來,抬頭細看,面貌上都有些相似處,可她一個也不識得。
為首的那個喊她:「姑姑!」
裴三夫人細看了他半晌:「元哥兒!」出嫁的時候他才幾歲大,牽著她的裙角問她幾天回來。
「五天回不回來?」
她搖頭。
「那十天回不回來?」
五六歲的孩子,覺得五天十天,已經是極漫長的時間了。
裴三夫人握著侄子的手:「我娘呢?」
「祖母在堂前等著您,父親母親也在。」
阿寶一隻手穩穩扶著裴三夫人的胳膊,裴三夫人還待急步往裡想推開阿寶不用她扶。走到門邊,竟一時腿軟。
這才側身沖阿寶點了點頭,由她扶著往堂前去。
剛繞到堂前,見母親滿頭白髮坐在堂上,還未喊出「母親」二字,就已經哭得直不起身來。
滿堂都是哭聲,虞氏把女兒摟在懷裡,細細看她的模樣,十五歲出嫁,而今四十歲了才回家來。
「叫娘看看,你過得好不好?」
怎麼能好,年輕輕的沒了丈夫,得虧還有個爭氣的兒子。
裴三夫人哭了一程,伸出手去緊緊攥住阿寶的手,將她拉到身邊:「這是外祖母。」
阿寶立時跪下,規規矩矩給外祖母請安磕頭。
這頭磕得十分實誠,虞氏伸手扶阿寶:「哎呀,這孩子……」第一眼就見她雙目靈動,十分精神,「生得好相貌。」
觀人觀神,一見神色便錯不了。
「真是會挑兒媳婦。」
「我這個,正是隨了母親您。」
裴三夫人在閨中就與哥哥嫂嫂相處得好,嫂子本就陪在身邊落淚,小姑子出嫁時二人都年華正好。如今姑嫂再相見,老的都變了模樣。
堂前在訴離情,外頭早就有下人婆子把裴三夫人帶來的人妥當安置。
「我們夫人早就把姑奶奶原來的院子收拾出來了,東西都還是原來那些。」管事娘子指派了婆子把裴三夫人的東西抬進小院。
旁邊那個院落也收拾出來了:「孫少夫人的院子就在左近。」
跟來的人們一聽這稱呼就是特意吩咐過的,往近了叫,才顯得親熱。
戥子跟在阿寶身邊,結香和立春幾個收拾屋子,把帶來的東西一件件擺上,再打賞婆子要來熱水。
等前頭一散,少夫人就能鬆快鬆快了。
「咱們收拾好了,也都回去把自己的屋子理理,換一身衣裳。」今兒夜裡必要給夫人和少夫人擺接風宴的,她們也得打扮得體面些。
立春說完,結香問:「螺兒好些了沒有?」
她這暈船還作下病來了,明明靠岸邊的時候好了些,一開船就又吐起來。等到下船總該好了罷?
還是不好,坐車路一顛簸,她雖沒吐,但頭疼欲裂。
這一個月里,把這兩年長出來的肉都掉光了。
也請了大夫看過,船靠在岸邊,把城鎮中的老大夫請上船來給她摸脈問症,都說是暈船的原故。
還有一位大夫問:「輕晃腦袋有沒有石頭滾動的聲音?」
以為是耳石症,還特意停了兩天,讓這位老大夫替螺兒針灸。
那會兒確是有效,螺兒好了好幾天,可上路了沒兩日,她又頭疼起來,好在這回沒吐,就只是針扎似的疼。
福兒眼睛都哭腫了,日日守著她姐姐。
雙瑞道:「就是那樣,也不知道這病好不好得了。」作下病根,那往後會時不時的就要復發,人人都可憐螺兒,卻又沒別的辦法。
「不急,這會兒青書已經去請大夫了。」
姑娘特意吩咐過的,一到了地方讓青書先跟樓家的管事問一問,城中可有醫術高明的大夫,把人請來,好好給螺兒看一看。
要用什麼藥也不拘貴不貴,若還要針灸那也請大夫天天上門。
阿寶還去艙房看過螺兒一次,還沒進門就見她抱著盆吐,被立春攔住:「少夫人快回去,您怎麼能到這地方來。」
艙中味道難聞,螺兒又剛剛吐過。
「無事,我瞧瞧她。」阿寶坐到螺兒床邊,「大夫究竟是怎麼說的?」
「大夫們都說是暈的。」
替螺兒針灸的老大夫還說:「這是暈動症,等到平地了,躺上幾天就會好的。」
福兒急得快哭:「大夫,到平地還有好久,您想想辦法。」
老大夫開了幾包藥來煎,還教福兒揉穴道:「替病人按百會,內關,合谷……」能減輕些症狀。
「真是苦了她,這一路,就沒好過。」剛好上幾天,就又不舒服。
雙瑞過來道:「少夫人方才吩咐了,叫預備些熱水。」
「是不是要洗澡?」立春問。
雙瑞點頭:「少夫人說若是螺兒好些,就給螺兒洗一洗,讓她能舒服些。」
立春笑了:「知道了,你去回,就說咱們已經想著了。」來的時候就吩咐過,怕她們初來乍到,不好意思跟婆子要這麼多水,又特意再吩咐一聲。
螺兒確實想洗澡,她暈的時候連床都不下能,只能勉強擦洗一下,後半程幾乎由人抬著上車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