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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坐在偏殿榻上,一身素淡宮裝, 笑著對榮慶公主說:「寶華性子活潑, 宮裡的規矩倒拘束了她。把這麼個孩子放在眼前拘著,我跟陛下都不忍心。」
榮慶公主已經知道女兒打了太監宮人的事, 她是先帝最小的女兒, 先帝在位時她就極受寵愛。等到九哥即位, 依舊對她這個妹妹很是優容。
寶華的郡主, 便是九哥在位是封的。
可她跟她這位二哥,也就是現在的景元帝, 沒那麼多兄妹情分。
知道女兒在宮裡惹事,面上也在笑:「正好,老太太也想她了,接她回家放到老太太身邊去。」
永平侯夫人, 還是有些體面在的。
到榮慶下嫁時, 侯府已經降了等,她更願意別人稱她為榮慶公主,而不是永平伯夫人。
皇后娘娘肯給她這個梯子,榮慶公主自當識趣, 千恩萬謝:「娘娘這是體恤我, 我只寶華這一個女兒,她在宮中兩個月,不瞞娘娘說,在家時常想她呢。」
「這就是你的不是了, 早該告訴我才是, 我可不早早的就把寶華送回家去。」
兩邊說完官話, 榮慶公主便將女兒接回家,等坐上馬車,她往軟枕上一靠,橫了女兒一眼:「你惹得好事!」
皇后哪會在乎個小太監的死活麼?她要是的賢后的名聲。
如今早不比從前了,偏偏從丈夫到女兒都是蠢貨!
丈夫與秦王走得那樣近,方才座上李淑妃一句話都沒說,大家心知肚明,這哪裡是發落寶華,明明就是皇后借陛下的手,在敲打秦王和永平伯府。
寶華眼見自己真要被趕出宮去,這才嚇住了,小臉煞白,再沒有往日驕矜的神氣:「母親,我只是抽了一鞭子……又沒把人打壞……」
榮慶公主氣得胸膛起伏:「抽了一鞭子?你在永嘉的宮裡,打她的宮人?」連李淑妃都無話可說。
一指頭戳在女兒額心,戳得寶華捂住額頭。
「我往日太縱著你了,你舅……」她口中的舅舅,自然是指上一任皇帝,一把火將自己燒死在宮中,到如今了,連諡號棺槨都沒有。
話沒說完,榮慶公主便嘆了一聲。
寶華卻不這麼想,一樣是舅舅,怎麼這個舅舅,便不如那個舅舅疼她呢?
「如今比不得從前,往後你給我安分守己些,要再敢說那些不著調的話,看我怎麼收拾你!」
這說的是女兒在京中四處傳流言的事。
「咱們家,難道還能怕個從四品的馬伕?」寶華衝口而出,又偷偷去看母親的臉色,見母親並無怒色,知道傳話沒什麼。
母親惱她,舅媽打發她,都是因為她打了永嘉的宮人。
「咱們原來都是郡主……」寶華咬著唇,原來她在京城,永嘉只不過在封地,還比不上她呢。
榮慶公主伸手便一巴掌,雖沒用力,卻把寶華打懵了。
「母親!」
「讓馬車走太平巷。」榮慶公主下令。
寶華抽抽噠噠哭了,每回一哭,母親總會依她哄她,可這回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母親也沒哄她一句。
「你要是不怕丟臉,那你就沿著大街哭回去罷。」
寶華咬住牙,好不容易才咽了聲兒,待馬車行到太平巷,榮慶公主讓女兒掀開車簾:「你看看。」
「看什麼?」寶華還自不解。
太平巷中少有人走動,坐在車裡都能聽見馬蹄「噠噠」踩過石路的回聲。
她隔著紗簾看去,就見朱漆大門貼著封條,不過半年不到,紅漆斑駁,階前石縫長滿了荒草。
康王府,她以前常來。
「看清楚了?」榮慶公主坐在車中,瞥了女兒一眼,又收回目光。
寶華似被針扎,撇過頭不忍去看。
「你為什麼辦蠢事說蠢話,我也知道。原來就不能夠,更別提現在。」女兒喜歡前科探花裴觀,榮慶公主自然知道,可裴家從沒那個意思。
本朝當了駙馬郡馬的,那便只能身擔閒職,裴家又怎麼肯讓這麼出息的兒孫白擺著空好看?
寶華抽出帕子擦擦眼淚,她心裡都明白。
可……可裴觀是瞎了眼不成?那許多名門閨秀,姓寧的還能算是性子好,樣貌好,件件都挑不出錯來。
她便是輸,還輸得甘心些。
那馬伕女又算什麼?憑什麼?
想到這個,她又哭起來。
榮慶公主由得女兒去哭,聽著這哭聲,坐在馬車中闔上眼睛。她是先帝最疼愛的公主,也還是一樣,沒能嫁給她最想嫁的人。
陸仲豫把寶華郡主出宮的消息告訴裴觀:「怎麼樣?高興了罷?」
裴觀早就知道了:「我有什麼好高興?」
「她四處去傳林家姑娘不識字,你又一意求娶,豈不是……有些那個……名聲」攀附林家、借板上岸,總之不會是什麼好聽話。
「我豈會同一個女子計較。」裴觀點著收到的信件,三十人學生去了六部歷事,這些日子,同他走得近的,送了好幾封信來。
「那你同誰計較?」
那自然是她的父兄。
裴觀取出盧深的信,盧深果然似他想的那樣,去了督察院。京中大小事,透過他的信,都能看個大概。
譬如已經有御史言官參永平伯教女不嚴,這種雞毛蒜皮的事,動不了根本。再說陛下已經罰過,再參也只會被擱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