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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媽媽說:「夫人不收下,我們夫人心不安,這也不是酒,是香糖梨子露,正適合姑娘喝。」
禮佛不能飲酒食葷,帶的都是素點心糖飲子。
說著放下食盒,退回那半邊去。
阿寶方才已經吃過寺中的茶果,還跟戥子感嘆這寺廟裡的點心,做得竟比外頭買的還細巧。
如今一看對面送來的,每樣只有手指頭那麼大,這還不一指頭就捏散了?
四色攢盒裡擺著四色點心,紅黃綠白,她都認不全,一時不知該挑哪個。
阿寶跟戥子互望一眼,兩人湊在一起悉悉索索個不停。
就見那夫人托著茶盞輕輕笑起來:「杏仁佛手做得極酥口,奶沙卷子小姑娘們很愛吃。」
她本以為阿寶會先拿奶沙卷,誰知阿寶聽了先拿了佛手酥。
給陶英紅一個,自己也拿了一個。
阿寶也不知怎麼,被那夫人一看,坐得端了不說,還無師自通,學會了用小碟子托住,拿銀簽叉著送到嘴邊。
裴夫人留心細看,最甜的點心,她是放到最後才吃的。
陶英紅可算見識了京城貴人是怎麼個作派。
就見裴三夫人身邊丫環婆子,先鋪上坐墊扶那位夫人坐下,又拿出軟毯蓋在她腿上。丫環拿一蒲團跪在地上,取出兩隻玉錘就要替她錘腿。
裴三夫人擺手:「不必,也不很累。」
跟著丫環們就取出自家帶來的茶具茶葉,讓小沙彌送來山中泉水,不喝寺里的羅漢茶,而是自己煮水沏茶喝。
七八個人,行動舉止一點不亂,進進出來沒一絲聲響,個個都跟燕草似的。
再看自家這兒,戥子拿個點心,還弄出動靜來。
裴三夫人微低下頭,一手托著茶盞,一手捏著茶蓋兒,撇一撇浮沫,飲上一口。
「夫人是剛到京城罷?」那邊不開張口,裴三夫人只好再搭話頭,擱下茶盞言笑晏晏,「頭一回來京城?城中好吃好玩的,可有許多。」
阿寶豎起耳朵。
這才把話橋搭起來,兩邊你一句我一句,裴三夫人讓丫鬟把坐墊挪過去。
陶英紅看她文弱,剛想自己動,被她抬袖一攔:「你是主,我是客,客隨主,還是我過來。」
坐到阿寶身邊,笑著打量她:「幾歲了?」
「十四了。」
「那就是屬虎的,我也有個女兒,也是屬虎的。」這倒不是假話,可惜沒養住,兩歲的時候沒了。
裴三夫人到如今還留著女兒的虎頭小帽子。
「那她人呢?沒來?」阿寶問。
裴三夫人容色微慽:「我是來給她和她爹添燈油的。」
阿寶笑容收住,立時站直身子,兩手一抱:「對不住,我不知道。」
裴三夫人手還托著茶盞,仰頭怔怔望住她,想說什麼的,又笑起來:「不知者不怪。」說著把茶盞遞給丫頭,沖阿寶伸出手去。
阿寶不知她要幹什麼,只把手遞過去。
裴三夫人從腕上褪下一隻羊脂玉鐲,套到阿寶手上。
她連月辛勞,胳膊細了一圈,這隻鐲子套在她腕上松落落的,給阿寶戴,倒正正好,還顯得鐲子窄了些。
「不成不成,咱們才頭回見,怎麼好收你這樣重的禮。」陶英紅瞥阿寶一眼,示意她趕緊把手鐲摘下來。
阿寶也知不能這麼收人家的禮,想把鐲子摘下。可她胳膊豐潤,一時竟褪不下來。
被裴三夫人握住了手:「我看著她很喜歡,是好孩子才送給她的。」
「這……這怎麼合適。」
「到了京城,往後也是常來常往的,我夫家姓裴行三,家住在建安坊東門,一打聽就知道。」
一句常來常往,倒把陶英紅勸住了,知道了住址,也方便還禮,可這也太貴重了,難道京城的富貴官家,出手這麼大方?
阿寶見紅姨還躊躇,自己已經作主收下了,正對裴三夫人行禮:「謝裴夫人。」
拉拉扯扯,顯得小里小氣的。
裴三夫人笑著受了,不小氣不造作,心中點了第二次頭。
第7章 如新
吃完茶果齋飯,林家該下山了。
陶英紅與裴夫人別過,阿寶還特意又給裴夫人行禮。
等她們人都走了,裴三夫人才松下來,她肩一松,小丫鬟便給她捶腿揉肩。
方才不是不累,是不想在未來親家面前擺派頭。
這麼應酬一場,累得她眼都睜不開,陳媽媽拿出鼻煙壺,裡頭擱了薄荷白芷冰片,舉到裴三夫人鼻間。
裴夫人深嗅一口,只覺得鼻喉一涼,這才緩過勁兒來。
小丫鬟捶完腿,陳媽媽一個眼色,一眾丫頭都這到門外去。陳媽媽知道,裴夫人定有話要說的。
靜室的門一掩上,陳媽媽就問:「夫人可還滿意?」
「滿意。」就是不滿意,也得滿意。
要是連她自己都先流露出不如意的神色,那不光外頭的人家,家中幾房湊在一處,就有眉眼官司可打。
老爺子的身子,撐不了多久了。家裡已經瞞著他,悄悄在準備裝裹,得趕在老爺子走之前,把觀哥兒的親事定下來。
裴夫人也疑惑過,怎麼就非得是林氏,難道滿城就沒有能結親的人家了?就算是在新帝親舊中選,那……總也有讀書的人家罷?
可老爺子開了口,那就得是林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