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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寶正襟危坐,拿筆的姿勢她小時候也練過,阿公還想抽她的筆,那怎麼抽得走,她胳膊可有力氣。
但也好些時候不握了,上回握筆還是給她爹寫信。
那些信到最後也沒能寄到爹身邊,她跟紅姨一起做的鞋子軍服也是一樣,不知道穿在誰身上。
阿寶寫了「天地玄黃」四個字。
薛靈芝還點頭:「不錯,雖不秀麗柔婉,但也算剛勁明快。」連三百千都還沒讀完,能寫得出這一筆字,確實不錯了。
阿寶得了先生誇獎,嘴角翹起,覺得上學也挺有意思。
跟著更有意思的來了。
薛靈芝道:「姑娘還是練正楷,每日功課五張大字。」
又讓燕草把需要的東西記下來:字帖若干,畫冊若干,一張琴,一套棋,茶具茶葉若干。一一列了單子,讓家裡去置辦。
書畫琴棋詩酒茶,得讓林姑娘都涉獵一番,不必專精,只要出門交際的時候不出醜不露怯就行。
燕草把這些稟給陶英紅。
陶英紅聽她一樣樣報:「竟要學這許多?」阿寶能學得過來?
燕草垂頭:「這些東西不白置辦的,往後……能帶出去。」放進嫁妝里,叫夫家一瞧便知,這家的姑娘正經上過女學。
陶英紅聽懂了,既然如此,那就得用好的。
每日上午進學,下午隨便阿寶幹什麼。
在課堂上寫了兩天字,阿寶有些坐不住了,她本來就好動,每日老老實實坐上兩個時辰。還得她自己洗筆磨墨鋪紙,全有一套規矩。
「這也要學麼?」她現在不是有燕草嘛。
「什麼事,做不做是一回事,會不會是另一回事。」這不是學來自己用的,是替丈夫磨墨鋪紙,只這些,不能立時告訴這女學生。
枯坐了兩天,薛先生估摸著她沒耐性了,第三天就把課堂挪到小園中。
還請來了陶英紅,把茶具擺在小園中的石亭子裡,小火爐上煮著水,石桌上擺了一應用具。
半是玩半是教。
「京城人多愛用雨水泡茶。」薛先生白面細眉,說話又輕又柔,「其中黃梅時節雨水味最甘,城中人會出取家中大瓮,擺在庭中儲水。存下的雨水,若用炭火粹過,可存三年,芳甘不減。」
這就與崇州不同了。
阿寶覺得稀奇:「井水就不行?」
「雨水比江水潔,比井水清。」薛靈芝雖笑看她,卻輕輕搖頭,示意她以後這話課堂上問可以,出了門別問。
阿寶吐吐舌頭,薛靈芝只作不見,規矩也不是一日就學成的。
這一上午,阿寶喝了好幾種茶,學了什麼茶配什麼點心。
薛先生說了許多,看阿寶雲裡霧裡,笑道:「也有句俗話,甜配綠,酸配紅,大肉配普洱,瓜子配烏。」
阿寶還是頭回從薛先生嘴裡聽到這麼俗的俗話,俗話雖俗,可它管用啊!
這下她知道大妞是從哪兒學來的。
「我還是愛喝滇茶。」主要是愛吃肉點心。
還從中選出自己最喜歡的滇茶,叫芽茶,也叫女兒茶。
紅姨愛濃茶,幾個丫鬟也都各喝幾杯。
等到散了,紅姨說:「這一個月一兩的束脩給的還真值當。」跟聽故事似的,南邊怎么喝茶,北邊怎么喝茶。
小姑娘喝什麼,老太君喝什麼。
這些事兒,外頭聽書都聽不著的。
用說故事來給阿寶講典故,免得她往後出門聽不懂,別人打機鋒,她成個長著耳朵的聾子。
阿寶還不知薛先生的這番苦心,她以為上學就是這樣,學兩天玩一天,她更願意學了。
等她再寫了兩天大字,等不及問薛靈芝:「先生,咱們明天玩……教什麼?」
薛靈芝正拿著硃筆替她把寫得好的字兒圈起來,才練了幾天,還沒什麼大進展,聽見學生這麼說,筆尖一頓。
紙上一個紅點兒。
阿寶垂下眼,一不小心,把心裡話說出來了。
就聽見薛先生說:「明日咱們學千字文。」
「可我已經學過了呀?」還能背呢。
「那是小兒學的千字文,咱們明日學《女千字》。」
第17章 女人
「千字文還分男女?」阿寶渾然不解。
「《女千字》又叫《女兒經》。」
「跟《三字經》一樣麼?」
「是閨中女孩最該讀的書。」薛靈芝說著深看了阿寶一眼,只盼教了她,她能懂得。
阿寶眨眨眼,大約明白是給她收骨頭的書,一聽就發蔫。
薛先生還讓她全都得背下來:「四書五經,你不必會背,知道典故便成,但這一篇你必得一個字不差的背下來。」
薛先生到林家執教一旬日了,對這個唯一的女學生從來是能哄便不訓的。越哄著她學,她就越有勁頭,果然還是小兒心性。
說是說十四歲了,可家中實在是嬌慣她。
並非有錢人家養的女兒都能叫嬌慣,珠圍翠繞,炊金饌玉的養活著,不是真嬌慣。
真的嬌慣,是由著她的性子長到這麼大,將她養得率性天然,到要嫁了,才想起這麼個性子實難在婆家立足。
林家請她來,就是替小樹剪枝的。
是為了讓她換一個盆,也能活。
阿寶拿到女兒經,薛先生先說:「把你不會的字兒先點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