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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紅彤彤的,看著就辣嗓子,你也不怕?」裴三夫人指著一碟辣醬問阿寶。
阿寶反盯著裴三夫人桌上那碟白乎乎的東西,問:「這是什麼?」
「這是我家鄉的吃食,毛豆腐,尋常人是吃不來的。」
阿寶看那豆腐果似長一身白毛:「這……這是長了霉?」
「就是長毛的才好吃。」
除了裴三夫人和陳媽媽能吃,家裡無人吃這個,是以阿寶雖也來用過飯,但這些菜不會端到她面前。
阿寶躍躍欲試,裴觀一把按住了她的筷子,沖她搖了搖頭。
裴三夫人笑起來:「觀哥兒打小就怕這個,丁點大的人,怎麼哄都不肯嘗一口。」出嫁二十多年了,還是只有跟她一道嫁過來的貼身丫頭,能跟她一起吃這毛豆腐。
「那諸暨還有什麼?娘還愛吃什麼?」
「那可就多了,梅乾菜,松香年糕,藤羹……」因在守孝,裴三夫人說的都是素食。
「藤羹是什麼?」
「就是拿米漿做成的薄餅,切絲可以做面,成塊的餅里也可以包素包葷。」裴三夫人憶起兒時時光,不知不覺面前一碗粥就變成了半碗粥。
待她說起諸暨過年的習俗,又吃了兩個素餡的小餃子。
面前的素餃和米粥全吃乾淨了。
陳媽媽笑得合不攏嘴:「少夫人可得常來。」每頓就吃半碗粥,身子怎麼能養得好。
裴觀一直默默聽著,有些事,就連他都沒聽母親提過。
第二日他們又去了。
頭一二天,裴三夫人還不習慣,吃多了積食,吃了個山楂丸子,又到院中散步消食才好受些。
到第三天,不得人來,裴三夫人已經吩咐小滿:「叫廚房別懶著,多鑽研鑽研新的辣菜,怎麼阿寶吃來吃去就那兩個,我都看膩味了,再不行請個崇州廚子來。」
小滿掩口笑了:「知道,這就去吩咐。」
「還是娶了媳婦強罷?」陳媽媽滿臉打趣。
「哪是媳婦,真跟女兒差不多,淘起來氣人,這哄起人麼……。」裴三夫人說起來便笑,「那一百篇孝經,她交了沒有?」
見陳媽媽搖頭,裴三夫人嘆息,真是又可氣,又可人疼。
連陳媽媽都被哄得親手做了一次藤羹,這東西費時費工,陳媽媽已經許久親自動手了。
阿寶吃了半個素的,又卷了個拌著辣油的,滿口說香。
就連裴珠也吃了些,這還沒到冬至,倒跟過年一樣。
裴三夫人還翻出許久不動的筆墨,親自畫了一張九九消寒圖,灑金紙上畫素梅一枝,總共八十一瓣梅花瓣,自冬至起每日染上一瓣。
手雖生了,功底還在,那枝杆那梅花,裴珠看了還大著膽子想求一幅回去。
「是消寒圖又不是正經的梅花圖。」
裴三夫人口中雖這麼說著,卻讓小滿開庫房,取出一幅她嫁妝中的雪梅圖來,嵌好了送到裴珠屋中去。
「她也辛苦了許久,也該慢慢給她添一些東西了。」
裴珠屋裡一時添幅雪梅圖,一時又添個紫檀白玉屏。
荼白背地裡與竹月兩個直念佛:「真是菩薩保佑,把六少夫人送來給咱們姑娘當嫂子。」要不是六少夫人,一家人哪能這般和樂。
阿寶責怪裴觀:「你還說什么娘自來喜歡清淨,讓我少擾她呢,她明明就是愛熱鬧的。」
裴觀也知母親這些日子笑得多了,連陳媽媽都說母親夜裡睡得極香,不必喝安神湯藥都能睡兩個整覺。
「原來一夜裡總要醒三四回,睡得也淺,這幾日開懷,一覺倒能睡上二三個時辰。」一夜醒一次,已是好幾年都未曾有過的。
裴觀這才知道母親寂寞,原來她自己用飯時,吃得那樣簡單。
等又聽母親說起娘家舊事時,裴觀問:「明年春天,母親要不要回家省親?」
裴三夫人手中還握著筷子,聽見兒子這麼說,胸膛不住起伏,未及開口,眼淚便簇簇落下:「真的?」
「真的!我陪娘去!」阿寶不等裴觀答應,自行作主。
裴觀先是看她一眼,跟著點頭:「就讓阿寶陪母親回家省親,如何?」
裴三夫人又是喜又是淚,她已經離家快二十五了。
說是明年春天,她放下筷子就開始預備起回家要穿衣裳,給小輩們的禮物,還張羅著寫信:「得寫信!告訴我娘!你外祖母!」
裴觀飯都沒吃完,就被母親拉到案前去,寫了封要回家省親的信,並年禮一道,送回樓家。
夜裡裴觀誠心實意向阿寶道謝:「多謝你,你有什麼想的,要的,只管告訴我,我必替你辦到。」
阿寶眼睛都不帶眨的:「一百篇《女誡》。」
「好!」裴觀擼起袖子照書便抄,阿寶忙著冬日大祭的事,裴觀便在房中替她抄書。
整整三日,這才全抄完了。
收撿齊整交到阿手上:「孝經百篇,女誡百篇,請娘子查點。」
兩百篇字厚厚一摞,雖是緊急抄的,可每張墨跡都乾乾淨淨,還壓平實了才疊在一塊。阿寶越看越滿意,衝著裴觀點頭:「你才是我的賢內助呢。」
捎手便把這兩百篇字送到了大伯母那裡。
徐氏病了幾日,才剛好些,聽劉媽媽說六郎媳婦將罰抄的字送來,她還有些詫異:「當真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