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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他眼睛亮了亮,急急補充道:「有沒有可能……有沒有可能是我醉心研究,在夢中修改……」他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徹底了無聲息,整個人也幾乎縮到了桌子底下,因為此時的羅林,目若寒冰。
見此情形,露娜也心懷愧疚地想打個圓場:「老大,其實……其實只要結果是好的,管它誰改的呢?你說是不是……」
奎帕和詹玲心中都暗道一聲不好,韓家棟也恨不得把露娜的話重新塞回去,但一切已經晚了。
「我說不是。」羅林一字一頓的回答道,「如果我們連保密這種基本的職業素養都做不到,那現在大家就可以就地解散,不用再繼續了。」
眾人皆是一臉慘白,無意之間挑起戰火的露娜更是沁出了一頭細密的汗珠。
「目前為止,整個塞恩星和我們同場競技的科研團體不下十個,有實力一較高下的有三個,他們每一個人都虎視眈眈地盯著我們每一次實驗的進展,每一次數據的記錄,甚至每一個人的私生活。現在,如此重要的實驗數據,在我離開期間被陌生人做出了修改,你們卻一問三不知。更為可怕的是,他還改對了。」
「這說明」,羅林目光如電,緊盯著縮著頭的韓家棟,「他至少比我們團隊中的一位成員的水平要更為高超。」
此時的會議室靜得出奇,似乎連呼吸聲和心跳聲都聽不見了,空氣凝滯成粘稠的一團。
羅林四下環顧,隊員們如喪考妣的樣子讓她不由得嘆了口氣,她站起身,在會議室里踱了兩圈,突然轉身向門口走去。
「我去查一下監控,你們……」她本來想嚴厲的說讓隊員們自己考慮一下後果,但話到嘴邊還是軟化了下來:「你們上午休息一下,今晚繼續。」
門終於在眾人緊張而期待的目光中合上了,所有人都長舒了一口氣。眾人皆是心有戚戚地互相對視了半晌,正常的呼吸和心跳聲才終於回到了這個緊繃的房間。
「露娜,你讓我怎麼說你啊……」詹玲鬱悶地扶住自己有些發暈的額頭。
「詹玲姐……我錯了……你……你打死我吧!」露娜滿臉悲憤,讓人有些鬧不清她是說真話還是僅僅在緩和緊張的氣氛。
「打死你也沒用啊!」韓家棟哀嘆連連。
「你還好意思說我!?惹禍的是你好吧!如果你沒有寫錯公式,哪會有這麼嚴重的後果!」露娜毫不留情地回懟過去,把桌子拍得震天響。
「行行行,都是我的錯,我的錯……」韓家棟自知理虧,忙不迭地認錯。
一直沉默不語的華沙突然停下手中的筆,抬起頭來:「我想起來了,昨天還進來過一個人啊!」
經此一提醒,露娜也驚叫起來:「對啊!管理員先生!他進來過!」
作者有話說:
文中「所以,人類為什麼總覺得孤寂,那是因為心與心的距離本就橫亘光年之遙,而他們又偏偏只築牆,不架橋」一句,化用自美國詩人、文學家愛默生的詩句:人們之所以寂寞,是因為他們不去修橋,反而築牆將自己圍堵起來。
第5章 牆與橋(二)
推開門的一瞬間,羅林呆住了。
作為一名32歲的成年女性,一位塞恩星智慧機器人研究領域的佼佼者,自認為見過不少風浪的羅林已經罕有這樣的時刻,像未經世事的少女一般被某樣事物所震撼而呆若木雞。
這是一間過分整潔的房間,在羅林的團隊中,只有患有重度潔癖的詹玲女士的房間才能與之相媲美。一張床,一張寬大的書桌,一把智能升降椅,便是房間內僅有的家具。
床單被褥鋪展得沒有一絲褶皺,書桌上的書籍被由厚到薄由高到矮依次排列,椅子緊緊卡在桌洞之中,連角度都分毫不差。
如同精密運轉的齒輪,無論是齒距還是齒向,都將可能存在的物理誤差降至最低,以一種完美而冰冷的方式尋找著連動的齒條。
那是鮮少出現於人類身上的精準與堅硬。
而與之截然相反的,卻是房間窗前的風景。羅林從來沒有在隆冬時節見過如此多生機勃勃,爭相盛開的花。
就好像被春天撲了個滿懷,因為知識的盲區,羅林無法一一叫出這些花兒的名字,她只覺那簇簇的花朵匯成流動的河流,在陽光編織的金色螺紋線中,歡呼飛旋,仿佛世間所有的生命都在這扇窗前應邀起舞,春光浩蕩,此起彼伏。
「羅林小姐?」
終於,氧氣再次充盈了羅林幾乎停滯不動的肺部,她緩過神來,看向輕喚自己的男人。
那位長相俊朗的管理員站在花朵掩映的光影里,笑容乾淨而柔軟。
「羅林小姐,您還要查看監控嗎?」
「看。」羅林點點頭。
「監控室在100層,這邊請。」管理員006646走到門邊,抬手做出了「請」的姿勢。
羅林抬步向房門外走去,剛要踏出門又不由自主地回頭看向那扇被花朵簇擁著的明亮的窗,下次再看到這樣美好而溫暖的場景,不知道又該是什麼時候了……
「羅林小姐喜歡花嗎?」兩人一前一後經過冗長的走廊時,像是為了打破某種尷尬的沉默,程澈揚聲向羅林發問。
「不喜歡。」倨傲而冷硬的回答,將所有繼續談話的可能性扼殺在搖籃里。
這場曠日持久的無聲拉鋸直到回放監控中出現程澈的身影方才停止。羅林驚異地看向身邊面色平靜的男人,心中疑竇叢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