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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進屋說話。」許蘭瑛單手抱著妮妮,一隻手挽著三妹。
正房,馮老爺一臉烏雲密布坐在太師椅上,雙眼空洞地望著牆上寓意年年有餘的畫出神。
馮老太邊給孫兒擦眼淚,邊哄道:「興兒乖,不哭了,吃糕糕。」
兒媳婦娘家來人了,馮老太倒是一如既往的熱情,又是兌蜂蜜水又是端瓜果的,馮老爺也打起精神與許玉晴閒話家常。
看他精神不濟,許玉晴托口趕路疲累,想去歇一歇,好去臥房與大姐說些悄悄話。
馮老太主動抱過妮妮,讓她們姐妹去屋裡敘話。
只不過,馮老太在接過妮妮時,用氣音兒在許蘭瑛耳邊說道:「蘭瑛啊,有些話說出去不好聽,她們也擔心你。」
許蘭瑛唇邊浮起一絲幾不可察的譏笑,這是怕敗壞了她兒子的聲譽,狗東西還有啥名聲,近鄰幾個村誰不知道他是啥貨色。
關上門,姐妹二人盤腿坐炕上。
「大姐,他又去借利子錢啦?又輸了多少?」大姐在馮家是不缺吃穿,可人這精神氣兒仿佛蒙著一層厚厚的灰,萎靡不振打著蔫兒。
從內透著一股枯槁腐朽的氣息。
看著這樣的大姐,許玉晴心頭酸澀,這都是娘造出來的孽。
提起馮光耀,許蘭瑛呼吸都重了幾分:「最近倒是沒賭,鎮裡勾欄瓦院兒重新開張了,聽說新到了一批舞姬角妓,勾欄美人兒把他魂兒勾走了,就使勁砸錢唄。」
「前一陣又偷摸把家裡僅剩的茶地抵押出去,人家上門收地,我公爹還瞞著我,悄悄贖了回來。」
「呵呵,」許蘭瑛冷笑道:「結果你猜咋地,地贖回來第二天,這狗東西又給抵押出去了,說是又借了五百兩給那女子贖身,現在養在鎮上呢。」
「你知道我公爹咋說嗎,他說啊,那女子身世可憐,家裡有人重病需要銀子,光耀心軟可憐她,讓我莫氣想開些,也莫要去質問他,以免鬧的夫妻不合,總之就是讓我裝聾作啞,不管怎麼說,他們只認我一個兒媳婦。」
「哈哈哈.....」許蘭瑛笑出淚花:「他們咋就不可憐可憐我呢,咋就不可憐可憐妮妮興兒呢!」
許玉晴滿腔怒火:「兩個老的就這麼由著他?地契就不會藏起來嗎!」
「哼,」許蘭瑛冷哼一聲:「藏了,那狗東西屬耗子的,會找東西得很。」
許玉晴遲疑道:「他們就沒想過交給你保管?」
許蘭瑛轉眸看著三妹,湊到她耳邊道:「別他們平時護著我,站我這頭,見真章的時候,永遠是把兒子放在第一位,誰都越不過。」
「狗東西死性不改,胡搞敗家,他們不氣嗎,氣,一天氣的要死,我婆婆沒少在他面前抹眼淚,可只要他家寶貝疙瘩說幾句好聽的,放屁一樣的承諾下回再不犯,立馬軟化。哪怕同樣的謊話馮光耀說過一百遍,他們依然自欺欺人的騙自己相信,你能咋辦!」
一個蒸不爛煮不熟的傢伙,加上兩個耳根子軟的老人,一團亂麻。
偏偏兩個老人對她還異常好,衣食住行上沒虧著她半點。
家裡敗的就剩一個老僕,忙不過來的時候,倆老人還會幫著她幹家務農活,帶孩子,這些事上從沒讓她操過心,搞的許蘭瑛有苦難言,憋悶啊!
有時候起心想鬧一場狠的,可老人顫巍巍攔在中間,這火就躥不起來,只能啞巴吃黃蓮自個兒苦悶。
許玉晴光聽著這些隻言片語,就窩一肚子火:「這麼說茶地沒啦?」
「沒啦,敗光啦,家底徹底被他掏空,拿不出銀子贖地了。」許蘭瑛無力擺擺手:「我知道你想勸我什麼,不用你勸,嫁進馮家不到一年,我就把他整個人里里外外看得透透的,這一輩子不可能有浪子回頭的一天。」
「我對他沒有期待,他在外面花天酒地也好,養外室也好,我心裡毫無波瀾,我傷心難過,一半是為自己,一半是為兩個孩子。」
許玉晴沉默良久:「姐,要不,你帶孩子跟我回家吧。」
許蘭瑛搖頭苦笑:「你也瞧見了,我公婆把妮妮他們看得跟眼珠子似的,我不可能帶的走孩子,那會要了他們的命。」
「孩子那么小,離不了我,就這麼湊合過吧,哪天窮困潦倒吃不上飯再計量。」
許玉晴也沒主意了,這事得回家跟二姐商量,讓二姐拿主意。
姐妹倆在房裡說了好一會體己話,看時辰不早,許玉晴準備動身回村,馮老太挽留不成,硬攔下她,煮了冒尖一碗雞蛋肉絲麵,非要她墊墊肚子再趕路。
臨走時,糕點臘肉塞滿一背簍。
瞅著馮老太恨不得把家搬給她的和善面目,許玉晴更加深刻的理解了大姐身處冰與火中,那種冷熱交替的苦楚。
岩灘村。
炕上,許問楓與三妹相對而坐。
許問楓手肘撐在小炕桌上,托著腮一臉愁容,這種剪不斷理還亂的家務事,她不擅長,麻腦殼。
關鍵大姐情況特殊,她要是在婆家受磋磨虐待,倒好處理一些,這種源於精神上的折磨,在古代的風氣下你真是沒地方說理去。
衣食無缺,公公體恤,婆母慈愛,鬧開了,絕大多數人恐怕會嘀咕大姐生在福中不知福,擠兌許家小題大做。
馮家倆老你說他糊塗吧,他還知道巴心巴肝待媳婦好,你說他明事理吧,在管教兒子方面總狠不下心腸,爛攤子收拾多少回了從不吸取教訓,兒子講幾句花言巧語,立馬妥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