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頁
外面天還是黑的,風雪呼嘯。
刑天想到了無止境的風雷,想到了連綿雪山,最後都落在巫山,他是木老從巫山下面眾多妖靈中選中的,木老說,以後他的使命就是守護他們巫山的少主。
他第一次見到少主,是在高台之上。當時少主正抱著紙魅的腰,他聽到神女的聲音空茫而脆弱,神女對紙魅說,為什麼過了千年又千年,她還是想父神,想得想哭又哭不出。那就是一個小女孩,養在巫山的草木中,先在戰神的庇護下,後在巫山眾人的呵護中,還會嬌嬌道她想父親。
看到他的神女,沖他笑,說:「我知道,以後你就是我的刑天!」歪著頭,就是一個天真無邪的少女,你從她身上只能看到富貴錦繡,嬌俏天真。
千年又千年,如今他的少主要獨自翻越雪山,要獨自行看不到盡頭的脫凡路。要為了帶他們回家,一個人跋涉過這樣寒冷的絕望。
刑天看著牆壁上的字,眼睛發紅,他突然跌倒,他的腳疼得讓他一下子好似再也站不住了。
山洞經過一夜炭火烘烤,這會兒還有餘溫。少主為了讓他們睡得沉一些,走時為他們多加了炭火。刑天早已跟靴子長在一起的腳重新有了鬆動,靴內似乎有了血水,劇烈疼痛甦醒,走一步似乎都有血水要順著靴子滲出來,刑天踩著這樣的腳,從地上爬起來,在山洞裡翻看他們的行李,他得知道他的少主帶了什麼上路。
翻找著行囊的刑天,手幾乎抖得控不住,最後堅毅如刑天,哽咽了。他紅著眼,看著牧野:"少主只帶了兩雙靴子,一小部分炭和乾糧。」神女是去翻山,也是去拼命。這一路行來,他們總需要神女去拼命。刑天再也忍不住眼淚,他幾乎想對天喙啕。他恨他的腳,如果不是他的腳趾沒了,神女就不必獨自一人上路!
牧野突然開始收攏行襄,"我們這就去追!"刑天走不了,他可以,他可以背著他,就是爬,他們也得去到神女身邊。
神女單憑血肉之軀,能走多遠?他們該去追,總會追上的。他們是守護神女的人,要麼死在追神女的路上,要麼死在護送神女出寒境的路上。他們死在為神女護航的路上,才是死得其所,神女為什麼就是沒明白!哪怕能讓神女往前平安行上百米十米,他們的死都是死得其所,神女為什麼就是不明白!
從她成為巫山之主的那一天,神女還情懂時,就把守護巫山和守護他們這些巫山妖靈的命劃了等號,牧野細心,比誰都先看出了這一點。
神女惜命,後來神女惜他們的命。可是,牧野臉上露出似笑又似哭的表情,他們的命,在神女的命前,不足惜啊。
刑天聽到牧野的話抬頭看他,他知道,牧野此時一定快全瞎了,牆上那麼大的字後那個小小的印記他已經看不到了,「少主不是給我們留話,而是留的巫山令。」
坑坑窪窪的牆面上,六個炭寫大字後,跟著一枚小小的圖案,是少主的巫山令。少主命令他們就在這裡等,活著,等她破凡人境。少主破境之時,會看到出凡人境和入神域兩條路,而他們兩個則會看到凡人境的出口。
刑天轉頭看向山洞外,外面是鋪天蓋地的霜雪和刺骨寒風!
他再也站不住了,刑天頹然靠著石壁,看著流血的靴子,木木想到,不知神女此時在哪裡,有多冷。
牧野站在那裡,用看不清的眼睛看著山洞外。
他們該怎麼辦?巫山令出,他們只能遵令,等在這裡,等少主為他們再次破出一條生路,或者等著陪少主,死在這場寒境中。山洞內很靜很靜,山洞外,風雪呼嘯。
很冷,很冷。
半個晚上的休整,讓顧茴得了力氣,此時風雪之中,她獨自攀著這座雪山。這一路行來,雖然艱難,但刑天和牧野一直把顧茴照顧得很好。他們兩人如此強健的身體在如此寒境中都已是干瘡百孔,可顧茴卻幾乎無損。刑天開路,牧野心細,時時刻刻注意著顧茴的情形,護著她一路往前。
顧茴在一片麻木中,什麼都不想,她只有一個念頭,她要翻過這座雪山。
她不知自己行了多久,她甚至不再區分黑夜和白天,只要還有力氣,她就往前。有時翅趄跌倒,她乾脆就爬著往前行。直到再也走不動了,顧回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冷還是累,她只能分清自己再也走不動了。
她就近尋一處避風的山窩,第一次獨自點火,不知為何明明在牧野手中那麼好使的火摺子引火料,到了顧茴這裡一次次怎麼都點不著。
脫去厚重的毛氈手套,幾乎是立刻,顧茴的手就如刀割一樣疼,然後從最開始的疼到木。木到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手裡到底捏沒捏住火摺子,周圍又黑,什麼都看不到。直到試探著打火,火摺子一亮,才知道自己手裡是有火摺子的。可是,點不著。火一滅,周圍又陷入一片黑暗。
顧茴坐在黑暗裡,愣了愣,她想她該總結經驗,經驗就是她該在白天歇一歇,這樣她就不會不知道自己麻木的手中火摺子有沒有掉。
外面有雷光瑩瑩,可是靠近雷光之處,實在太冷。冷到離開毛手套保護的手,恨不得直接被寒風裂開,火苗也被亂吹的山風吹得細小撲滅。
第一次,顧茴有些想哭,還好,她不會哭。她沒有淚。
畢竟,眼淚被凍在臉上,可是又疼又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