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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這話陸湛轉身繼續往黑暗中行去,寂靜的夜裡,神女的腳步是如此輕盈,可她轉身離去的每一步都被行在靜謐黑暗中的陸湛捕捉。
又要好久,見不到她了。
可陸湛,該早已習慣了等待。
曾經他就是那樣等過一個又一個百年,每隔百年,就是她會醒來的日子。他會見到她,她坐在窮桑樹上望著東方,東方有她要等的人。
百年又百年,名字刻在三生石上的兩人,無論怎樣都會相見。就好像所有故事中的男主和女主,設下多少坎坷障礙,他們怎麼兜兜轉轉都會遇到。
直到神女封印神格,入輪迴。
那是他的機會。
輪迴中,神女不記得那人,那人也不會記得神女。
他同樣入了那一世的輪迴,卻在入輪迴前動了手腳,違反天地法則,動了那一世的劇本,讓同樣被封印記憶的自己,可以最先遇到神女。
那一世的輪迴中,他確實最先遇到了神女,他比那人早了整整七年。
想到這裡黑暗中的陸湛再次自嘲地笑了笑,那個忘記一切的自己笨拙地想對她好,真是笨拙啊。但寫好的劇本,哪怕轉了個彎,最終還是會走向那個既定的結局。那一日已經成為攝政王的自己,本該去京郊大營,但行到半途,卻覺異常不安,當即策馬回京。但一切都是徒勞,不過一眼一柄桃花扇,十五歲剛及笄的小公主就遇到了京都世家貴公子沈遇。
他是鴻蒙之氣化生而成,體內永遠衝撞著這世間最正和最邪的兩氣。人從鴻蒙之氣孕育的世界中誕生發展,讓這個世界充滿喧囂、爭奪與污濁。他們生於鴻蒙,也慢慢侵蝕毀掉這個世界純淨的鴻蒙之氣。人心慾念於他,日日伴生,可是鴻蒙不該懂,他始終於世道人間混沌輪迴。
直到他也有了慾念。
欲,生邪。滋養著體內那股至邪之氣。可那又怎樣,他就是想要她呀,想同她一起,走過這漫長無邊的歲月。
寒冰池中的陸湛,褪去了黑袍,背部從左肩開始撕裂直至勁窄的腰部。那是重明獸的爪子從左肩劃下,差點撕掉整塊皮肉。
拋在岸邊的黑色斗篷上也沾上了血,而黑袍背部已經被血浸染透了。
寒冰池中,陸湛緊閉雙唇,對抗著反噬。血,還是一點點把一池寒冰水染紅。佛子不過走到寒冰池所在的入口處,就已感到內里溫度又降低了不少,本就已經是尋常修士無法忍受的寒冷了,可那個溫度已經鎮不住陸湛的疼痛了。
這次連同陸湛內府都是火燒火燎的痛。
佛子又往裡邁步,內中地面迅速結冰,冰寒攀著佛子而上。
一片徹骨冰寒中,他看到血紅的寒冰水中□□上身的陸湛。那一池血紅的寒冰水,仿佛在冰天雪地中燃燒著。許久,冰寒才開始退下,寒冰室又恢復了本來的樣子,池水蕩漾,陸湛睜開了眼睛。
「還鎮得住嗎?」佛子已經感到陸湛體內邪氣再次擴張。
陸湛卻不以為然,「憑它?也想操控我!」
佛子看著他不語。
陸湛根本不理會佛子的目光,直接披上已經煥然一新的黑袍,從寒冰池中步出,站立在窗前,望著外面的無邊黑夜。
「她明日要離開了。」佛子突然道。
「想去看她?」陸湛冷嘲。
「我想和你想,有區別嗎?」佛子回。
「當然有,我不是你。你又弱又蠢。」陸湛冷聲。
「我弱和你弱,有區別嗎?」佛子回。
他是未開心竅的他,是那個又弱又蠢,在一世世輪迴中不斷見證人性內心無止境的慾念、也不斷遭受污衊欺凌的他。
連到巫山都那樣艱難,又怎麼配擁有巫山少主——日日流連高台窮桑的神女呢。
沒有區別。
佛子動心,就必然會走向如今的幽王陸湛。
陸湛看向黑暗中碧水閣的方向,就是佛子看向黑暗中碧水閣的方向。唯一的不同,陸湛是現在,佛子是過去。
次日,天剛破曉,依然站立窗前的陸湛握緊了窗欞:她離開了。
這次,會是十年,還是二十年,或者更久。
陸湛望著破曉的天,靜靜等待著。
第43章
有時候一個年頭能因為一個天驕的出世,被拉得無限長。好比青山宗,在同一個年頭,拿了門派大比第一名,因為一人驚艷一個修真界,也是在這個年頭,形勢陡然一變,失去了宗門天驕。不過短短一年,卻好像長得越嶺翻山。
有時候二十年,也不過是彈指一瞬,無聲無息就過去了。再想起來,似乎能夠記住的還是二十年前那個年頭,那一年裡的璀璨,那一年的決裂。
可終歸,那個改變一個宗門命運的山頂對峙,已經是二十年前了。
正值深秋,顧家背靠的南山此時正是層林盡染,蒼翠的綠與金子般的黃相映,中間點綴著一簇簇如火的紅。秋高氣爽,南山下除了修仙世家顧家,還有一個小鎮。鎮子上店鋪酒樓林立,裡面供應的靈食靈酒,雖然靈力並不充足,但這個世道,也算難得了,價格也不是一般的貴。能進去點上一桌的,一般不是修仙世家出來的,就是大宗門裡出來歷練的內門弟子。
一個持劍的散修看到一行人進入酒樓要了包間,就聽旁邊那個跟自己一樣從西邊來的散修碰了碰酒樓旁賣符篆和一些小法器的人,用羨慕的口氣問道:「剛才那些怕不就是青山宗的弟子?」一看人家那派頭就不缺靈石,闊氣得很。走在頭裡那位一表人才,明明面上含笑看著隨和,卻帶著一身並不好靠近的貴氣,一看來頭就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