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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殺人兇手就在上首,但卻沒有一個人敢看過去,他們連恐懼都只敢在彼此之間傳遞。
陸湛挑了挑眉,垂落的黑色袍袖半遮住他那隻殺了人的左手,他這才往多了盆花的窗台看了一眼。
然後就是窗台上砰的一聲,讓努力鎮定下來的諸人再次身子一顫,是那盆粉色茶花爆裂的聲音。泥土混合著花葉飛濺到靠白瑤最近的李亞和趙晴兩人身上,連前面的蕭端一向潔淨的衣袍上都濺上了泥。
早已震驚到失聲的白瑤,整個人仿佛凍僵了一樣,眼睛都直了。她看著皇甫川倒下的方向,似乎想不明白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飛過來的碎瓷擦過她的臉頰,劃出了一道血痕,她才陡得一哆嗦,好像神魂才重新回到身上,而一回神,她就覺自己腿一軟,跌在皇甫川屍體旁。
白瑤似乎直到這時才明白:
今日要為她殺人的皇甫川——被人殺了?
死了.....死了.....
一時間白瑤腦子裡冒出各種想法,她想大叫,她要控訴,是誰,為什麼.....是幽王,是不是顧回.....
可沒等她發出聲音,她就聽到上首傳來兩個字:「太吵。」
於是白瑤張開的嘴什麼都沒發出,她一下子明白,幽王真的會殺人,任何人。
傳說,幽王殺人只有一個理由,就是「太吵」。而今天,他們親耳聽到了傳說中的「太吵」,明明從幽王進來,整個正殿都雅雀無聲。
顧回神色複雜地從倒下的皇甫川看向了上首座位上的陸湛,她的視線剛一移過去,就對上了陸湛看過來的目光。
於正殿一片惶惶然中,兩人目光相接。
陸湛就看到下面那一個個無論恐懼還是呆滯都不敢看過來的人中,唯有這人看向他。陸湛目光依然平靜,但嘴角緊繃,他衣袖中收回的左手神經質的顫了顫,他同她對視,把她臉上每一絲變化都收在眼底。
然後,陸湛看到這人沖他露出了一個驚喜的笑容,陸湛繃著的嘴角鬆開,胸中一口氣緩緩呼出,他的左手徹底鬆開。
死得好啊。
此時顧回所有複雜的心情都化作這麼四個字,她雖然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但是——死得好啊。沒有人知道,在巫山人看起來始終勝券在握的顧回,是多麼緊繃,整個過程容不得任何差池和意外,任何一點意外的發生,不僅會讓她神識大毀,還可能藏不住殺人的行跡,引來妖界不死不休地報復。
此時顧回露出近乎燦爛的笑容,然後她整個人都覺一松,很快就覺睏倦疲憊,自從來到幽都,顧回沒有真正休息過。顧回始終含笑,只有在垂眸的時候,她的眼睛才閃了閃,她只聽人說過幽王強大,可是她從未想過如今的陸湛是如此之強。與萬年前相比,這人不僅脾氣變了,顧回對他修為實力的推測,簡直錯得離譜,如今的陸湛,強得可怕。
修真界都說幽王喜怒無常,顧回不喜歡喜怒無常?
今天死的是皇甫川,誰知道下次死的會是誰呢。
顧回垂眼看著死去的皇甫川,她要更快地——變強。
歡歡茫然中鬆了一口氣,回神的紙魅和胡不依確認皇甫川死亡後更是徹底鬆了口氣。他們都在等著出幽都的那一刻,為此緊繃到連正常寒暄都快做不到了,他們都怕一旦出錯,連累少主。如釋重負的胡不依心裡都是,他們怎麼命這麼好!還都說什麼白瑤氣運好,他們這才叫氣運好吧!
要不然怎么正好倒霉的就是皇甫川!
神女姐姐不用為他冒險了!
慶幸之餘,胡不依同其他人一樣,不能不感到驚駭。他和紙魅朱不離都是剛剛元嬰,刑天是化神初,而歡歡還沒能結嬰,皇甫川可是快要到煉虛的化神後期,就等著出幽都為所欲為呢,結果話都沒有,就死了。
他們和少主艱難地走在這條通往巫山的路上,任何一個修為高於他們的人,都可能碾碎他們所有的希望。例如,上首這人,或者其他宗門裡那些大能。甚至上次鶴頂山上,那個青雲道君。
少年絕美的臉上抽搐出一個笑不像笑、哭不是哭的表情,趁著他那張艷麗的臉,說不出的詭異。但他並不是最古怪的,此時正殿中不少人都控制不住自己驚駭的表情。
一張張臉都努力控制著恐懼,抵禦著來自身體的顫抖,把不少人的表情都拉扯得詭異古怪。
天真如白瑤,這一刻都知道害怕了。
定格且僵硬的人群,所有人包括白瑤的視線都垂落在地,生怕驚動上方的幽王。
只有顧回,雖然也同別人一樣站在原處一動不動,可只有她帶著鬆弛的疲倦,顯得興致勃勃。可她臉上的笑很快就是一滯。
正殿中所有人聽到了幽王的聲音:「都走,你,留下。」
顧回的視線從皇甫川慢慢轉向上首,果然,他看著的依然還是自己。顧回握著碧水劍的手不覺緊了緊,父神說過鴻蒙之子是秉天地至純之氣而生,所謂至純包括至正至邪兩股。萬年後再見,顧回感覺到過,來自陸湛身上的——邪氣,甚至攜殺氣。如果之前,她還自恃寵神識強大,並不很把曾經的這個鴻蒙弟弟放在心上,如今顧回吞咽了下,這是個一旦想殺她,她就無一分生還機會的人。
修真界中,沒有人願意同可以徹底掌自己生死的人在一起。顧回不想留下.....她,怕死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