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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聲音落下,才見一個丸子頭白衣女修從仙鶴上跳了下來,一下子就來到畫面中白袍道君身邊,扯著他臼勺袖子望著他問:「師尊,這是誰呀?」看過去的目光帶著好奇,還帶著微微的怕,但依然努力對來人友善笑著,女孩面容美好,明媚燦爛。
她一出現,半個宗門人都熱切看向她,甚至忘了前面那個兩百年後重歸的顧茴。實在是一個太光彩照人,一個太黯淡乃至不堪。
鏡中人都瞧著白瑤的時候,那個狼狽歸來的人輕輕抬眼,目光先是落在白瑤那身格外輕柔潔白的道袍上,然後落在了她扯住道君袖子的手上。
鏡前的沈遇「噗」噴出一口血。
不是發生了一件他不知道的秘密,而是出魔定的顧茴曾經選擇回來找他。
青雲道君嘴角帶血,他耳邊響起南山之巔顧萆那句,「遇到了更好的」,「就是不喜歡了」……他想叫停,叫停這一切。但,他明明知道,一切不會停下來,一切早已發生,朝著無可挽回的方向呼嘯發生。
沈遇近乎自虐一樣仔仔細細看著,看著一幀幀畫面,看著他,還可以怎樣無情。
即使那樣狼狽,她的公主餾過白瑤衣袍動作的目光還是那樣輕,帶著一種漫不經心的譏誚,那時候她大約已經意識到,在她不在的兩百年,有什麼早已發生。
他的公主一向在這些器物衣飾上最是留心,她一定一眼就看出白瑤的特殊,整個青山宗只有白瑤穿著同青雲道君一模一樣的火浣布做的白袍。
沈遇好似一個被摘去了靈魂的人,麻木看著這前世時光。
是了,顧茴隕落後的兩百年,他在不斷變強。他成為當時修真界數一數二的高手,人人敬畏的道君,他的人再也沒人敢欺負——
此時月下的沈遇看著鏡中一幕幕幾乎要笑出聲了,前世強大的自己保護著的始終都是白瑤,不讓她受到任何一點取負和委屈。其實今生他也是這麼做的,他還自我感動地一次次以為自己呵護著像公主的白瑤,好像就是呵護著自己記憶中的公主。
沈遇看著鏡中畫面,真的笑出了聲。
可前世,公主就在他的身邊,他一次次保護的還是白瑤,為她拼了一身傷取了締仙草,為她重塑靈根。
那時候他的公主也需要重塑靈根呀,可是他怎麼對她說的。他說,「顧茴,我會跟你結契,共享長生,我會保護你。」前世的那個自己直到那時候,都覺得自己在委屈白瑤,拼命補償她,幫她變強,希望她能自己護住自己,不要受人欺負。
可他好像瞎子一樣,越是知道他要跟歸來的顧茴結為道侶,越是擔心白瑤以後會受委屈。像瘋子一樣為她尋找一切好東西,尋找一切保命法器。甚至為她屠了整個合歡宗,那時候離他和顧茴結為道侶的日子越來越近了。
他抱著受了委屈的白瑤回宗門的時候,甚至沒看到一旁的顧茴,那時候她才艱難結了丹,剛剛在一場歷練中受了傷。她就那樣安靜地看著那個自己旁若無人、滿心滿眼只有懷中的女孩,抱著女孩從她身邊擦身而過。
她的目光很安靜,安靜到近乎冷漠。
趙曼問她:「師叔,你在想什麼?」
她笑了笑,抬手落在了自己左胸口處,輕聲道:"我在想跟他結契。"說到這裡她的笑容大了一些,看著他同白瑤消失的地方,很執拗道:「我覺得,我來到這裡好像就是為了跟他結契。」
此時的沈遇看著鏡中那個公主笑著輕輕道:「總覺得做不到,會發生很壞很壞的事情。」
「他———,」鏡中人頓了很久,「答應我了。」
沈遇看著鏡中人望著青雲峰的目光,他覺得自己在公主無言的目光中,碎成了一片片,不再完整。
當畫面轉到青雲峰頂前世的他與白瑤相處情景時,鏡外的沈遇冷漠地看著那兩個人,好像看著兩個完全陌生的人,好像看一對小丑。有一瞬間,鏡外的道君唇角泛起一抹詭異的笑容,那是一抹絕不屬於沈遇的笑容
此時楓林中天色已晚,月亮初升,月光溫柔,林風亦柔和,可是鏡前的道君卻是從未有過的冷,似乎連他的血都是冷的。
隨著這一幕幕,看似越來越平靜的沈遇感覺自己在一個沒有盡頭的墜落中,不斷往下往下。
一直到最後的大婚,原來他與她有過第二場大婚。沈遇看著穿著紅衣的自己和顧茴,再次攥緊了手,至少,至少讓他們完成那場沒能完成的大婚。
月光下的道君幾乎是絕望地哀求,看著鏡中鋪天蓋地的大紅。
此生,他與顧茴再無可能。而這時鏡中這場發生在前世的大婚,幾乎是此時的沈遇唯一的希望,唯一的機會,實現期盼,與他的公主結為道侶。
月光下的沈遇看著紅衣的顧茴,破顏一笑,含著淚光,手著戀地隔著時空遙遙撫過她的眉眼。
至少,要完成這場大婚啊。沈遇絕望地笑著,看這一場鋪天蓋地的紅,看著這場鋪天蓋地紅中,他的公主。他輕輕動了動唇,聲音低低的,含著笑抱怨:"天天,這麼好的日子,怎麼你都不肯笑一笑啊。"這樣說的時候,沈遇的心一抽,他想到還在大楚的時候他曾偷偷與公主一起瞧過人家一場大婚,當時公主輕扯了扯他的袖子說:「到時候,我要是笑出了聲,這大婚可怎麼進行下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