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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榻上的顧回一動,旁邊桌旁一直呆呆盯著一個翠色果子的胡不依立即跳了起來,撞到了椅子發出一聲響,房門外的幾人都立即無聲進入。
刑天紙魅幾人目光都落在他們少主依然蒼白的臉上,他們知道如果不是幽王,少主根本不可能這麼快醒過來,他們還不知要花多久才能穩住少主開始潰敗的身體。
幽王穩住少主後,就消失了,整個幽城都沒有人知道幽王去了哪裡。
少主已經睡了十五日了。
見到醒來的神女,一直沉默的眾人臉上都重新有了神采。
紙魅上前對神女笑了笑,她想說沒關係,如今的局面還是比開始好多了。
神女儘管受創,可已是化神修為,碧水劍在手,神女身後還有幽王相助。如今他們入了幽城,再是吃了熊心豹子膽的人都不敢對他們下手,一切都比最開始好多了。可紙魅動了動唇,那句「沒關係」卻沒說出來。
怎麼會沒關係?走到這一步,神女付出了多少,別人不知道,他們每一個人都知道。
明明眼看就能走上坦途,但是那個道君,把一切都毀掉了!神女又要重新再走一遍艱難坎坷,本就不夠的時間愈發緊迫,怎麼會沒關係!
反而是神女蒼白的面容笑了笑,她伸手拉了拉翠色床帳,床帳上逼真的薜荔好似隨風而動,神女伸出指尖輕輕掠過,聲音雖虛弱卻平靜得很:「沒關係的,我能在幾年間走到化神,我就能解決靈根問題。」
神女看向幾人的目光那麼堅定,她想告訴他們:一定有法子的,沒關係的。
紙魅刑天等人鼻子一酸,卻同時都對神女露出一個笑。到了這時候,他們反而需要孩子一樣的少主安撫他們,給他們信心。
木老說,再年輕的少主在成為巫山主人的那一刻,都會挑起重擔。他們不用學習成長,他們必須成長。好像此刻的神女,紙魅笑得溫柔,可心裡卻想哭。就在幾年前,神女重歸,還會抱著她的腰抱怨殺不掉畢方好煩。可現在,失了拼了命才拿到的締仙草,前路晦暗難測,神女卻只是笑著說沒關係。
她想到更早一些,還未封印神格入輪迴的神女,還會豎起食指拼命對她噓,漫山遍野躲避木老的尋找。還會在父神要拎她修行的時候,變成一隻兔子趴在草叢裡,明明都被父神拎住耳朵了,還能死撐著咬定自己就是兔子、父神認錯兔了,拼命掙扎著要去找她的兔爹爹.....
這才多久啊,曾經萬年都還是一臉孩子氣的少主,短短五百年好像就已經習慣,咬住牙關,不喊疼。紙魅看著神女一路走來,看著神女一點點收起曾經孩子氣的一切,收斂到讓紙魅這麼一個沒有心腸的魅都心口隱隱發疼。
神女不過撐住清醒了一會兒,手還攥著薜荔床帳,就已經又睡了過去。紙魅幾人悄悄起身離開,神女這次復歸,好久不曾這樣睡過了,讓她好好睡一覺吧。之後,她還要再次踏上艱難的求道之路。
紙魅靠著烏木欄杆,看著遠處那棵窮桑樹。
「在想什麼?」經過的牧野問。
紙魅呼出了一口氣:「我在想,還好神女無心。」
牧野等她繼續說下去。
「不然,神女該多難受。」奪了她締仙草的人,是那個曾經陪神女看了十世雲海的人,曾是神女最相信能帶給她一顆心的人。
牧野看向紙魅:「你覺得神女不會難受?」
紙魅這才收回落在窮桑樹上的目光,被牧野一問,她直覺自己好像料錯了什麼,可她還是道:「神女不會為那人難受的。」神女只會難受失了締仙草。她試探過神女好幾次,提到青雲峰頂親密相處的沈遇和白瑤,神女哪次都是漫不經心,好像在說別人的事,看別人的戲。
紙魅解釋著,大約是神女無心,才不會被負心人所傷。
牧野默了默,才道:「你怎會認為日日目睹這一切的神女真的無動於衷?神女是無心,可她不是無情。」曾經神女想要迅速晉階,就要不斷靠近沈遇,就要一點點看著這個她曾經信任且愛過的人把關心和心動給別人,怎麼可能不難過。
「可.....男人嘛,這個不行還有下一個.....不過用一用.....」紙魅低聲道,可她覺得自己似乎真的想錯了。
「你最長的一段感情,多久?」牧野問紙魅。
「.....四個月。」對於紙魅來說,已經是長得礙事了。
牧野低聲道:「神女與沈遇,是十生十世,是一世相隨。」
紙魅臉唰一下白了:「那神女.....」為什麼她從不曾見過神女失落傷心,從一開始就一點都沒有。她盯著牧野,等著他接下來的話。木老曾經說過,他們這些人,最心細的那個其實是牧野,牧野能看到他們看不到的地方。
牧野抬頭,看著漸漸暗下來的天空,慢慢道:「神女乃巫山少主,她聰敏果決。」十世情緣,曾情之所鍾,怎麼會不傷心。只是,他們的少主到底是神女,願賭服輸,永遠看得清自己的目標,永遠朝著目標而去。別人最多是眼裡揉不進沙子,可他們的少主是把沙子徹底揉碎在眼睛裡,然後一往無前。
可牧野忍不住想,如今巫山情形,神女除了一往無前,又能如何呢。他們的少主未嘗不難過,只是感情終於成了他們少主面對的諸多事情中最不足道的一部分。
紙魅呢喃:「我不該一次次.....」神女歸來後,她幾乎把那個道君和白瑤當成話本故事,變著花樣的講給神女聽,她可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