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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對方一見面說話就夾槍帶棒這麼難聽,這舊情雖有,看樣子——不多呀。
猶豫了一會兒,顧回問了句:「你這是在取笑我嗎?」揭她瘡疤?覺得好玩?總要弄清對方意圖,才能選對要走的路線。紙魅說了,就是敘舊,也得知己知彼,不能傻敘。一個敘不好,把對方敘惱了,那可不是玩的。
被她那雙烏黑的眼睛一看,陸湛一滯,隨即冷聲道:「你看我像有功夫取笑你的?」他就是單純地挑撥離間.....
顧回想了想,那怎麼沒有呢。鴻蒙之子還差時間?父神曾經說過,鴻蒙之子入化境後甚至有可能穿梭時間。而他們巫山神族,最多不過是垂死之際有依靠血脈之力發動時光回溯的可能,她僥倖成功了。
但顧回話不能這麼說,她學會了人間的附和:「這倒是,你多忙呀。」
陸湛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差點也要問出顧回的那句:你這是在反諷?
在漫漫時間長河裡,他最大的努力就是睡過去。用睡過去,抵禦無處不在的喧囂和疼痛,度過那些沒有她的漫長歲月。想到這裡,陸湛看著顧回的眸光都顫了顫,能這樣與她安靜地同處一個狹小的空間,而她是清醒的,卻並沒有對他不耐煩,這樣的時候是很少很少的。
這讓他甚至有些——無措與惶恐。
好似他突然出現一樣,陸湛突然轉身往外走,走到洞口處他又折了回來。這讓剛剛鬆了半口氣的顧回,重新提起了松下去的半口氣。她靠著山洞牆壁,手不自覺摳弄著自己那個平平無奇的蒲團,黑白分明的眼睛直直盯著又折身回來的陸湛。
去留隨意,喜怒無常。
每次殺人,都是突如其來。
命運無常,比命運更無常的是遇到幽王,誰都不知道什麼時候誰突然就死了,一切毫無徵兆。
這些都是修真界關於幽王陸湛的傳說,更有人說幽王是名副其實的左手閻王,他殺人從來都是用左手。
陸湛重新來到顧回面前,他的眼睛是淺淡的黑,看著人的時候似乎能穿透一個人,他俯身蹲在了已經靠著牆壁滑坐在地面的顧回面前。顧回看到隨著他的動作,幽王那讓人敬畏的黑袍鋪在了地上,她正愣愣看著這突然降下來的黑,聽到身前這人問:
「你就沒什麼要問我?」
她還可以問?不是有條不成文的保命法則,在幽王面前能少發出動靜就少發出動靜,雖然你做到了幽王一樣也可能因為嫌你太吵就殺了你。
既然陸湛讓她問,顧回就趕緊問出她納悶的事情:「你到底是怎麼進來的?」護山大陣、青雲峰頂屏障、她的結界.....真的就一點用都沒有?
大約沒想到顧回問的是這個,陸湛又微微一滯,怎麼進來的?就這麼進來的,這世間還有他到不了的地方嗎.....可她認真困惑的樣子真是好看,意識到自己在想什麼,陸湛垂下的手一動,聲音里又帶上了不耐煩:「連你那個紙妖都進得來,你覺得我不行?」
顧回心說那能一樣,紙魅那是有她這個內鬼策應。看樣子她的結界在這人面前確實弱到提都不值得一提,她聲音悶了些,糾正道:「是紙魅。」紙魅最不喜歡別人說她是紙妖,厭惡的程度僅次於被罵狐狸精。
聞言陸湛看著顧回嗤笑了一聲,不無譏諷道:「你倒是對他們一個個都挺好的。」唯獨對他最不好。
「他們待我也好。」
陸湛臉上的笑意更嘲諷了一些,盯著顧回,幾乎就要說出來那句:他們對你再好,有特麼我對你好!可這樣掉價的話驕傲的陸湛哪裡說得出來,搖尾乞憐一樣,只是想想就讓他惱怒。
在顧回看來,陸湛臉色一下子就沉了。
這是又要犯病了?泥丸宮在腦,主全身,泥丸宮的病那可不好治。這可別一衝動,抬手把她滅了,尤其是顧回餘光注意到陸湛殺人的左手動了動,驚恐之下,她當即伸手按住了陸湛的左手:冷靜!她曾不止一次,在陸湛身上感覺到過殺氣,對她的。
陸湛沒想到自己的左手突然被人按住。
肌膚相貼,這讓因為顧回靠近就已經近趨於無的世間雜音一下子都消失了。
永無止息的神經跳痛也消失了。
連剛剛隱隱要發作的心痛都一下子平息了。
整個世界瞬間恢復了它本來的樣子,一切人心私念消失,陸湛甚至能聽到自己耳鼓中血液流過的聲音。
只有觸碰到她,他才能像一個正常人一樣,經歷一個沒有雜音的世界。這樣一個世界,一切聲音都在外面,而不是在他頭腦中那些近乎裸露的神經之上。在這個世界,只要一道門,一個結界,就可以把不喜歡的聲音阻隔在外。
這樣一個世界啊。
陸湛垂下眼眸。
他的手在顧回那隻柔軟的手下,不安地動了動,對方立即又加大力氣,更緊地貼住了他的手。
陸湛等自己情緒平靜下來,才低聲問:「你要做什麼?」聲音里有淡淡的喑啞。
顧回:我能做什麼,我是怕你做什麼。
顧回這才注意到自己按得太用力,畢竟是生死攸關的事兒,危機過去,她看對方已經重新冷靜下來,趕緊拿起對方左手,還輕輕吹了吹捏了捏,「你這左手怪好看的,剛才按疼了吧。」附帶奉承。
不過陸湛的手是真好看,就是沒事還是不要亂抬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