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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比試開始才半個時辰整。
青山宗一向鎮定的掌門都捏緊了手中茶杯,輸贏無妨,但顧回可不能有事,這是他們青山宗未來的希望。致虛長老從顧回出來的那一刻就看出她不對勁,但這孩子只回他一個「沒事」。調息了半夜,結果出來不光臉色沒有好轉,連唇色都白了,整個人都透著虛弱,這怎麼能沒事?
他們目光俱都死死盯著高台。
顧家這邊顧耀宗坐在那裡腿都軟了,他是慌得從夫人看到大哥,一雙牛一樣的眼睛裡含了淚,仿佛希望他們誰能立即想個主意出來,拼命按捺著自己才沒有沖閨女喊話:走到這裡已經很好了,咱不比了。
隨著又一波交手,顧回再次從高處落下。
這次青山宗掌門有些按捺不住了,他看向致虛長老:這孩子狀態不對,她的修為一直在往下跌,此時居然全然是靠著一柄劍在撐著。是不是該叫停了。致虛長老面色也難看得很,可這次他卻穩穩坐著,沖掌門搖了搖頭。
掌門看自己師弟還穩得住,慢慢也把心放下來,畢竟顧回這弟子多數時間都是師弟照應著。對於她的情況,沒人能比師弟更清楚,他憂心忡忡看著高台。
掌門哪裡知道對於顧回的狀況,致虛長老並沒有更清楚,長老反而因為知道顧回上台前的虛弱更沒底。但一直沉默的顧回,在上台前對他說了句話,那孩子似乎預料到了這個局面,告訴他無論發生什麼,都不要叫停,她要比下去。致虛長老心裡七上八下,可他最終還是沖掌門搖了搖頭。
關於天才弟子,他們的師尊說過一句話:越是天才,越要放手。他當時曾追問,要是夭折了呢。
他們師尊說:「那就夭折了。」
「天才常有,大才難當。修仙艱難,最出色的那波,更是生死里淬鍊出來的。」這是必過的門檻,不敢過的永遠停留在門外,敢過的——,要麼過去了,要麼死了。
致虛長老也不知自己聽了顧回的話,替她堅持是對還是錯。但無論對錯,他都要如此選擇,如果這是顧回的選擇。修真,修真,誰又知道,對普通人來說甚難的修真路,對很多天驕來說就是生死路。除了往上走,即使往上走隨時可能跌落,可難道還有別的選擇。
此時整個場面從剛剛竊竊低語的躁動,再次趨於無限的安靜。所有人,無論是年輕的弟子,老成的師兄師姐,還是高高在上的掌門長老,此時全都是一片默然,或者說,他們再次感受到一種說不出的震撼。
在見識了顧回的劍法後,他們再次見識了顧回的頑強。
修真界從來不缺頑強的人,可是,這次顧回依然令人震撼無聲。似乎此時任何討論,都是對台上人的褻瀆,唯有安靜。
一次次被擊倒,但她一次次站起來。再一次,顧回一手拄劍,一手抹掉嘴角的血,站了起來。很多人好像這時候才發現,天驕顧回,原來是這樣單薄的一個女修。輕盈單薄,本該是柔弱的,但顧回與柔弱無關。
顧回第一次倒下的時候,不少人預言這場比試恐怕會在下一個半個時辰內結束,可如今,好幾個半個時辰過去了,台上女修依然持劍向前。
凌霄宗掌門皺了眉,這樣的局面既是他們意料中的,又在他們意料外。他隱隱哪裡不對勁,這個顧回有些邪門,好幾次,以他對秦廷之的了解和對場上兩人的判斷,顧回都該被擊落下台的,可偏偏顧回好像跟高台連在了一起,無論怎樣都落回高台之上。
明明看著已經是氣弱力竭,偏偏就能一次次拄著劍爬起來。
簡直讓他懷疑,這人只要不咽下最後一口氣,永遠別想把她擊敗。
高台上的秦廷之也微微蹙了蹙眉,作為顧茴的對手,他發現自己好像無法贏得漂亮了。這個顧回,簡直想要死在比試台上,她輕盈得好像一片葉子,卻是那種無論如何翻轉飄蕩最後都要落在同一處的葉,這個高台好像就是她的根,無論他如何努力,都無法把顧回推離高台。
他總不能真的殺了她吧?
門派大比出戰的都是各個宗門的精英弟子,分勝負但不能傷人命,是歷來的規矩。看著顧回再次站起來,秦廷之心道那就耗著,他不怕,耗到對方只剩一口氣,他不信對方還能熬在這個高台之上。
台下的胡不依已經抖得不成樣子了,別人不知道,他們巫山人知道,神女用了巫山秘技——葉落歸根,已經錨定了高台。即使死,神女都會死在高台之上。
此時紙魅和歡歡已經顧不得避嫌,來到了台前胡不依的旁邊。
胡不依的嘴唇哆嗦得說不出話,他看向紙魅的目光帶著無言的恐懼。
總是一切盡在掌握的紙魅此時臉色也是白紙一樣,她沒有說話,那麼大一個美人,手死死扒著高台,抬頭死死盯著。後面同樣跟過來的虞珊抹著眼淚跟旁邊人解釋,「你們也知道,我們都跟顧回特別好.....」
青山宗弟子中顧盈已經忍不住來到了紫霞真人旁邊,顫聲哀求師尊去跟掌門說,他們該叫停了,再這樣下去,她二堂姐就要死了。
紫霞真人拍著她顫抖的後背,往青山宗主位上看了一眼,掌門和長老顯然比他們看得更清。如果他們沒有叫停,那就必然是時候還沒到,或者有他們不知道的內情。
一向人前要強的顧盈,在看到顧回再次哇一口血吐出來的時候,抬手捂住了嘴,卻再也藏不住眼睛裡的淚,啪嗒啪嗒順著臉頰滾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