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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到了修真界,幾次對上沈遇,就是交手陸湛都要壓著火氣,收著打,生怕一個不好真的把人打壞了,乃至打死了,他不敢想像之後會發生什麼。市井間的話本子,茶館裡的說書人,曾經為了公主顧茴,他也看過聽多,在那些故事裡,多少走到窮途末路眼看再無可能的戀人,不都是因為一方快死了,突然盡棄前怨,重新走到了一起.....陸湛呼了口氣,憋屈得想,他特麼還真怕沈遇遇險,怕他真死了。
顧茴讀懂了他眼中的委屈,覺得有些好笑,可在陸湛那樣的目光下終歸覺得笑出來不好,於是其他所有人都看到,南宗宗主顧茴附耳低聲對幽王說了句什麼,幽王周邊近乎凝滯的壓抑一下子散了。
相反,道君那邊氣氛冷得快凝滯了。
顧茴對陸湛說:「這人不對,我得親自探探。」她的命珠可只有她取得出來。
幽王還帶著些不情願,到底略點了點頭,輕輕嗯了一聲。看得正殿中很多人驚得下巴都掉下來了,這是幽王?此時他們才敢正眼看向幽王,一張過分蒼白俊秀的臉,一身風流飄逸的黑袍,只這樣看去你會猜他是哪個修真世家出來的公子,也可以猜他是哪個大宗門單憑長相就討師姐喜歡的小師弟。而過分的蒼白和他舉止間不經意的風流散漫,讓不知底細的人很可以猜測這世家公子也必是玩世不恭的公子,這宗門小師弟也必然是混不吝的小師弟。
同顧茴在一起的幽王,這樣的時候讓人恍惚,竟然有一瞬間膽敢以為這只是個有脾氣的俊秀公子,直到黑袍公子轉臉,冷冷掃了眾人一眼。咯噔,此時不少人心中都是同樣的咯噔一聲,然後不約而同垂頭不敢再看,心中同時浮現一個想法:他們剛剛那一瞬間絕對是瘋了,眼前這人不僅是幽王,還是魔尊。
誰讓他覺得煩,他就讓誰死。而很多時候,他們甚至不知道安靜如雞的人群,到底是哪裡讓他煩了。
再沒人敢看了。
只有沈遇壓著燃燒的血液翻湧的心魔,依然冷冷看著這兩人,看著那個喜怒無常的幽王幾乎要靠到顧茴身上,而顧茴卻沒有一絲推拒,舉止間都是——縱容。沈遇心中幾乎要冷笑,兩百年原來真的能改變很多事,兩百年後的顧茴依然眼中有光,不管是在大楚還是修真界,她都是眾人矚目所在。只是兩百年後的顧茴,卻再看不見他了。
這些日子以來,沈遇近乎瘋魔一樣提升修為,他走了他曾經最不屑的修煉路徑,借了魔氣。他甚至根本不理會叢生的心魔,他就是要變強,要讓他的公主重新看到他。
他要把失去的,奪回來。
沈遇目中好似浮著一層碎冰,無聲與轉身看過來的顧茴目光相接。白瑤在他身後,沈遇無言卻意思明確,他就是不讓,他倒要看看顧茴到底能耐他何。哪怕是怒氣,哪怕生恨,也比再見只是對方眼中一個毫無干係的宗門道君強。
顧茴一動,正殿中所有人都往後躲開,同時目光炯炯,這是大乘對上大乘。
甫一交手,顧茴就確定了沈遇的不對勁。她太了解沈遇了,沈遇走得從來都是最正的修煉路徑,可如今他體內卻不止他一貫精純乾淨的正氣,還有說不清的魔氣,而他修為提升的速度也太可疑了,居然已經隱隱逼近大乘後期,有破境渡劫的跡象。
顧茴一驚,就被修為本就占上風的沈遇攥住了手腕,一下子把兩人之間距離拉得無限近。錯身而過時,沈遇眸光晦暗,在顧茴耳邊冷聲道:「你該離他遠一些。」
顧茴根本不理會他說的話,沈遇不對勁到讓顧茴錯愕:「你這是修了什麼!」讓她一下子非渡劫不能取回命珠了。
「夭夭,你關心我?」沈遇眸中陰翳如被風吹開,重新露出了道君清明。那一瞬間顧茴眼中的錯愕都是沈遇熟悉的樣子,她每當驚詫時總是這樣的表情語氣,熟悉得讓沈遇心旌神盪。
顧茴趁著兩人距離足夠近一掌劈向對方,毫不留情,算是給沈遇的回答。取命珠她本可以慢慢來,可如今沈遇自身都不穩了,她必得在這次出上古秘境前動手了。
儘管沈遇反應足夠快,迅速錯身後退,還是被顧茴毫不留情的掌風掃到。兩人距離一下子拉開,倒退的沈遇重新站定,他看著對面出手就直取他命門的顧茴,一口腥甜的血涌了上來,從他緊閉的嘴角滲出。
鮮紅的血染紅道君唇角,讓一貫清冷淡然的道君面色添了幾分動人心魄的艷麗。沈遇抬起拇指抹掉了唇角血跡,視線卻始終盯著對面的顧茴。
顧茴也看著他。
顧茴知道,此時自己已然不是沈遇對手。沒想到今生改變如此之多,甚至改變了沈遇的道。人皇命格,人間龍鳳,正氣所鍾,今生沈遇居然引邪氣修煉,縱容魔氣侵體。再一次,顧茴發現,當她以為能夠理解人的時候,人總是會更加複雜難測。正如父神所說,人性,遠比神性複雜。原來沈遇不僅會放棄她,還會放棄他的道。
沈遇同樣看著顧茴,以對她的了解,讀懂了她的驚詫。顧茴變得多嗎?對於沈遇來說,太多了,但同時,沈遇又覺得顧茴從未變過。這人間始終讓她困惑,如今自己也是其中讓她困惑的一部分,沈遇幾乎是有些痴迷地凝視著此時顧茴流露的困惑。就是這樣,看著他,注意他,沈遇受不了她的目光中再也沒有他;受不了她那句淡淡的,激不起任何情緒的「道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