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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知兩人往前殿的路才走了一半,天一下子就暗了下來,先還掛在那裡的日頭已經被烏雲遮蓋,雨說下來就下來了,先還是淅淅瀝瀝,不過幾息的工夫就嘩啦啦一片。
大報恩寺里不管是僧人還是香客一下子亂了起來,全都抬袖遮頭四處往廊檐下跑,且先避過這突來的大雨。
一片慌亂呼喊的人群中,只有佛子和他身邊的沙彌撐著油傘,依然是先前安穩的步子,慢慢往大殿行去。同在傘下的小沙彌看著這突然暗下來的天、嘩嘩落下來的雨,驚得一時間說不出話,好一會兒才道:「佛子果然是有先見的。」
卻見佛子握著油傘,輕輕搖頭,溫聲道:「我也不知會有這場雨。」
「這傘?」小沙彌問,為何佛子偏偏今日帶了傘。
他見佛子破顏一笑,如朗月入懷,「是——有人,囑我帶傘。」
人?什麼人?佛子獨居菩提小院,日常有人也只有他呀?小沙彌先是看佛子笑容看愣了,聽了佛子的話更是不明白,一直到佛子收了油紙傘,入了正殿講壇,小沙彌才好似恍然悟到了什麼,阿彌陀佛一聲驚嘆道:「佛子是遇仙了!是有仙人不忍佛子遇雨,特特現身菩提院,囑佛子帶傘出行呀!」除此,難道還會有其他可能!
今日報國寺來人本就多,先很多蒼茫躲雨的人就訝異看著同樣行在半道、突然雨落卻有傘而行的佛子,此時一聽這個說法,都覺太有道理了。如此,關於佛子遇仙的說法一下子傳開了。
一場突然的雨和一把油紙傘,這麼多親見的人,讓這則傳言越說越是離奇,越傳越是有鼻子有眼。
要知道在這個通訊有限的時代,佛法傳開並不容易,只有真正聽過佛子講法的人,才會為佛法所動。可是不管是上層達官貴人,還是下層市井百姓,最喜歡的就是這些奇聞異事。這樣的奇聞,尤其是遇仙這類奇聞,傳開卻很是容易。
本來佛子就受矚目,關於佛子的奇聞異事自然更讓人有興趣。這下子有如此多人見證的奇聞,讓佛子名聲傳得更遠,神乎其神,再遠的地方也有人駕車前來報國寺,想見一見這位遇仙的佛子,聽一聽佛子講法。而聽過佛子講法,遠道而來的人自然被打動,由此回去更是宣揚佛子和佛法。如此,聞聽佛法,已不拘於佛子所在這一地了,越發往四周傳了出去。
除了佛法,此時還有很多其他宗教派別,例如這時同樣很受推崇的就是其中一個名為福壽教的,宣揚的是信者能增福添壽,能子嗣昌盛,有求必應。主要活動對象是上層貴婦圈子,福壽教教主是幾個侯門老夫人的座上賓。他沒想到,一個二十歲的佛子,居然在短短兩年就動搖了他的地位。
這人很有些奇技淫巧的小手段,製作出很多異象,自稱能夠溝通天地神靈。在人間富貴已極的人,要求的東西也就只有天地神靈能給與了,因此好些貴人都信奉福壽教。一聽到報國寺的佛子居然有仙人送傘,尤其是講述的人親眼看到大雨突來眾人慌慌一片,只有佛子從容持傘而行的畫面,又是那樣一個舉止莊重、相貌俊逸如仙的佛子,受到的震撼是很大的。再跟別人講來,更是添油加醋,信誓旦旦,認定了佛子是有仙人罩著的。
哪個貴人不想遇仙?如今眼前就有一個遇仙的佛子,再是由於福壽教先入為主而排斥佛法的貴人,也忍不住動了見一見佛子、聽一聽佛法的心思。
如此,這些本來只從福壽教那裡祈福的貴人們,本就多次聽說佛子講法多好多好,他們是再也坐不住了,也去聽佛子講法了。這一聽,當場就有相府里的老封君受佛法開解,感動落淚,要為報恩寺佛祖重塑金身,要舍粥舍米行布施積福德。
就因顧茴那一把傘,佛子宣揚佛法的路一下子順暢了好多。
轉眼到了年下,言家封了印,店鋪也下了板子關了店,家家戶戶都開始準備過除夕,辭舊迎新。最近一段時間總是車來人往的報恩寺里,也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佛子最近不用講法,就把更多時間花在譯佛經上。佛子發現顧茴不僅看書極快,悟性更是極高的,不過短短時日,她就能同自己討論佛法了,偶爾說出的內容,亦讓佛子深思。
這日是除夕,外面冷得很,地面仿佛都被凍住了。菩提小院內同往日一樣安靜,內中那間廂房燒著炭盆,桌案上攤著書冊,擱著筆硯,還有兩盞冒著熱氣的清茶。
佛子執筆安靜寫著,卻早已發現今天的顧茴始終有些心神不寧。他輕輕擱了筆,吹了吹剛剛譯成的一卷佛經,猜莫不是天上仙人也過年的,尤其是顧茴這樣個少年人,該是喜歡熱鬧的,卻陪自己在這方偏僻小院裡待了大半年了。
佛子睫毛顫了顫,雖明知顧堃有神通在身,還是把桌案旁竹編小筐子裡的橘子在火盆上烤了烤才遞給對面托著腮發愣的顧茴。
顧茴接了橘子好似才回神,忙問:「今天的都寫完了?」不然佛子怎麼有空搭理她。顧茴倒不是為了過年,而是過年提醒了她已經到此間大半年了,可關於佛子的劫難,她連個影兒還沒摸著呢。
看到佛子點頭,顧茴心裡想著自己的打算,嘴上搭訕問道:「來了這麼久,還不知佛子俗家名姓。"
俗家名姓?佛子輕聲道:「無名無姓。」
"怎會?"顧茴問。佛子就輕聲告訴她自己的來處,出生就被人放在寺廟門口,並不知父母親人。顧茴追問了一句:「連姓氏都不知嗎?」前一世好歹還知道自己姓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