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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當然沒有伸手去拉,這些年他拉住了太多次,但統統沒有用。有些事上,人就是無能為力。作為攝政王的陸湛只是習慣了強求,直到此時,他不會拉住公主,但他知道他會強求到最後。好在這次,公主給了他上賭桌的機會,他這個人連同他之前博得的一切,終於有了用場,都成了籌碼。有賭注,就有輸贏。陸湛從不怕賭,更不怕輸,何況是輸給公主。
為什麼不呢。
陸湛靜靜等著,公主總該有要求的。
果然顧苗把手中花燈遞給迎上來的辛芷,望向陸湛。
專注得讓月光下的陸湛覺得,這場夢,還在繼續。
顧道提裙,輕輕走到他身邊,抬頭望他,叫他的名字,「陸湛。」每一個字都那麼清楚,那樣好聽。陸湛輕輕嗯了一聲,等她接下來的話。
她給出了這樣多,她該提出她所求。
他們身後漫長的宮道陰影中,元暮元辰也都屏息等著,他們只求不是最壞的結果,其他公主想要什麼,他們王爺都是給得起的。元辰緊張得一張慣常帶笑的臉都繃緊,再扯不出一絲習慣性的笑了。
月光下公主似乎微微躊躇,不好直接開口的樣子。
這躊躇讓陰影中元暮的呼吸都驟然一停。
顧首確實有些優豫,她覺得她該慢慢來,不能太著急,萬一嚇著人可怎麼辦。月光下顧首望著陸湛,可是,她已等得這樣久了,顧茴輕咬了咬唇,著急些也沒什麼吧。這樣的事兒,誰說就不能女子著急呢,她怎能讓人間的規矩束縛住她這個來去自如的神女呢。
顧首在緩緩圖之水到渠成和直接鑿開通渠之間猶豫,略一低頭,又瞎見了陸湛身前那塊玉佩,是好些年前陸湛從她這裡哄走的。顧首打定了主意,他連我的玉佩都收了,我還按什麼規矩走什麼流程客套什麼勁兒呢。
這樣想著,顧首再次抬眼去看陸湛,話到嘴邊,卻沒有自己想像中那麼容易出口。畢竟在這之前,前世的自己對人家一直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這剛對人家好了一晚上,就提這樣要求,委實——
是不是該再多好上幾天…話到舌尖,顧首瞧著陸湛默默想:可是,我想他呀,想快些同他一起呀。
陸遇看顧首為難不定的樣子,他看了一眼顧首身後盤踞的龐大言殿,皇權所在,輕輕笑了笑,幾乎是用輕哄的語氣低聲對顧首道:「不為難的,公主想什麼告訴臣就是,臣——萬死不辭。」
既然這樣,顧草也就不糾結了,歪頭瞧著陸湛脫口道:「那依你看,咱們什麼時候大婚合適呢?"
陸湛還沒有反應,就聽那片陰影里有人咳了半聲,顯是被口水嗆到,又生生壓住。顧茴當然知道那裡面藏著元暮元辰,這反應——,到底還是她太著急了吧,她揪了揪自己的衣帶,心道他們知道什麼,一雙眼卻更是盯著陸湛看,語氣都小心了一些:"依你看,我說的是依你看。"
月色下陸湛的臉越發看不清表情,一顆心卻跳得不由自己。好在心在腔子裡,沒人能看到,他就依然可以是那個從容鎮定的攝政王。
從容鎮定的攝政王陸湛,好一會兒,都說不出話來。陸湛再次開口,聲音似乎自然得很,只帶著些微的緊繃,如果不仔細聽倒也可以忽略,"依公主看呢?"
惜字如金的五個字,已經是此時陸湛能說出的極限。
顧萆又揪了揪衣帶,非常自然的樣子,「依我看啊」,說著悄悄打量陸湛,試探著道:「這裡的夏天好熱的。」
宮道寂靜。
正是關鍵時候,所有人都不知公主怎麼突然來了這麼一句。別說元暮元辰,門邊幫公主提著花燈的辛芷,最是鎮定的大宮女,在聽到公主那句話的時候都是花燈一晃,一張臉上俱是"我在哪兒,到底發生了什麼」的茫然。從下午她們推開門看到公主,就覺得有什麼不對,可這一切不對,跟此時相比,都是小巫見大巫。好在公主沒有繼續說下去,轉開了話題,辛芷提著燈,茫然地鬆了口氣,茫然道說夏天好,大婚可不是公主私下與人說得的。
陸湛目光始終落在顧草身上,輕聲應:「是熱,你貪涼。」負在身後的右手陡然握得更緊,看著月下人,等著她的下一句。
他看到顧首睫毛撲閃,然後一定,一雙含水的眼睛朝他看過來,"所以呢依我看,春天大婚就很好,你覺得呢?」
陰影中,元辰先抬手捂住自己嘴巴,可不能再出聲了,有辱他黑衣衛領頭人的專業性。可誰能懂,公主一句比一句驚人!
他剛剛是聽到公主跟他們王爺提親嗎?春天?是這個春天?元辰不大的眼中充滿了疑惑,另一隻手死死攥緊了身旁元暮的胳膊。
夜靜得很,這樣的安靜該讓人清醒。元辰眼中的困惑慢慢變得莫測:怎麼?難道陛下連這個春天都等不及了?他們早知道陛下私下大大小小的動作,暗中聯絡朝臣,就連眼藩王與虎謀皮的事兒都干出來了,連眼異族別國都有了私下往來…就是為了徹底推倒攝政王,獨攬大權。畢竟陛下沒比王爺小多少,卻偏偏身邊有個攝政王,是窩襄了些……尤其越無能窩襄的人,越怕別人看出自己無能,陛下為了不窩裹,什麼事兒做不出呢…
元辰幾乎就要站出去讓王爺深思,卻被元暮按住。元辰陡然一醒,後背冷汗出來了,他差點就犯了最要命的錯。忠心是好,可不能僭越。王爺怎麼說,他們怎麼做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