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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陸湛一副恍然的樣子,同樣傳音顧茴:「怪不得不時就能聽到一聲咳嗽聲。」他就說,他聽到的都是人心慾念,什麼時候在人心裡還能聽到咳嗽聲了。
顧茴:......「你不早說?」
陸湛無辜極了,「說什麼,有人咳嗽.....」他也不知道她對這個感興趣呀.....對於陸湛來說,別說莫名的咳嗽聲,鏡堂是活的,就是把鏡堂咳嗽塌了,他都懶得管,只帶著顧茴跑就是了,其他的,任天塌地陷,與他何干。
但顧茴關心,陸湛輕捏了捏顧茴指尖,「就是活的,這鏡堂年紀一定很大了。」那咳嗽聲,蒼老得很,一聽就活得有年頭了.....年紀這麼大了,就是硬槓上,他們也未必會吃虧,陸湛默默想到。
鏡堂打了個激靈。鴻蒙之子,果然是個硬茬,不惹他,是對的。
「你——」顧茴一時間竟不知說什麼,這麼大的事情,陸湛也不提醒她一下。
陸湛在傳音里都低了聲氣:「這次記住了,下次不管聽到什麼都告訴你,好不好?」
顧茴默默打量鏡堂,確實能感到久經歲月的古樸老邁氣息。先她只覺古怪,是剛剛鏡堂突然的震顫,才讓顧茴作出了這個大膽的猜測。震顫發生的時機,恰恰就在顧茴讀懂老人一生發現的瞬間。顧茴在那一刻強烈感覺到自己被窺視,或者說被——等待。
這位神祇不是沒有給人留生機,他把生機留給讀懂的人,他等待著共鳴,共鳴到讀懂的人那一瞬間的震撼。而曾經這位傲慢的神祇,就是在一個沒有靈力、生命短暫的老人身上,第一次感受到這種震撼。
困於其中、重獲希望的人們平靜下來,等待顧茴給出答案。
顧茴感覺到,看向她的除了這些目光,還有另外一道,來自這個鏡堂。
「故事中那位老人的老友,當然不是死了,而是消失了。那位老友的消失在老人日記中沒有引起任何波瀾,因為正是老人讓他憑空消失。」說到這裡顧茴能夠感覺到來自鏡堂的輕微的興奮。
正殿人群中也有人發現了問題:「可顧宗主說過那是一個凡間老人的日誌?」沒有任何靈力與術法的凡間,一個垂暮的老人,如何能讓另一個人憑空消失,這甚至是他們修仙者都做不到的事情。
顧茴點頭,就是一個凡間的普通老人,「不過,他熱愛數字,一生痴迷算術之學,或者用他所在那一方小世界的話來說,他熱愛數學。」說到這裡顧茴回頭,重新看向身後的牆壁,就是用這些數字消失掉一個人,她再次感覺到不可思議。她總以為自己最擅學習,她從出山就見人,每當她以為足夠了解人的時候,總會發現沒有,還有她沒見過的,還有她想不到的。
人,明明看起來那樣簡單,可偏偏有的深邃到能夠震撼任何神,不管是傲慢的鏡堂,還是她這個無心的神女。
「你們能想像嗎?就是這些數字符號,表述出了一個過程,或者說,構建出一個姿勢——」說到這裡,她感覺到鏡堂在認同她,就是構建,是那個姿勢。
「就能讓人憑空消失。他們——他們識破了本質,我們只知存在與否,但他們卻能意識到存在並不一定被我們看到。只要看不到,它就是不存在。我們之所以能『知覺』到一個人、一件東西,只是因為它在我們的維度空間裡,如果改變它的維度?這位老人用計算找到了這個神奇的點,用一句話表述了它的原因。」
下面有人接上:「就是顧宗主說的那句『知覺是維度的函數』?」說話的人也是一個對奇門算術頗為感興趣的法修,他已隱隱能感覺到這個所謂的本質,甚至隱隱能明白所謂『函數』這種古怪的說法所代表的東西。
「正是。他在中年意識到這一點,從此深居淺出,花了三十年時間通過一套繁瑣的計算,找到了這個點,或者說找到了這個姿勢,當人體按照他的測算角度,一點點做出這個姿勢的時候,就改變了他存在的維度。」
那位法修立即兩眼迸光道:「在那一瞬間他就消失了,因為他存在於另一個維度,對當前時空中的人來說,他就是不存在!」知覺不到他。我們看不見知覺不到的東西,就是不存在。
「對,對於他所存在的時空來說,他就消失了。」說到這裡看向這面寫滿數字符號的顧茴,無法不感嘆,那些在修真者看來幾乎可以說是朝生夕死的人,卻能夠破譯存在的秘密。顧茴毫不懷疑,只要不停有這樣的人出現,把自己那樣短暫的一生投注在這些在當時人看來虛無縹緲乃至荒唐的問題上,她毫不懷疑山那邊的凡人,無需修真,也許有一天他們也可以上天入地,甚至離開他們生存的一方小世界。他們可以破譯維度空間,他們就可以破譯時間。
顧茴作為最純粹的神族血脈才有的回溯時空的能力,也許有一天,人將會完全掌握時間的秘密,操縱時間,穿越時空。到那一天,他們與神又有什麼區別呢?到那一天,人依然在這塊土地上繁衍生息,代代無窮盡,可是神,也許已盡皆湮滅,也許連證明他們存在過的痕跡都徹底消失了,那將是一個徹底的沒有神的世界。
想到這裡,顧茴聽到鏡堂里傳來悠遠的嘆息。
至此,顧茴完全確定,鏡堂之所以記錄這一切,是震撼也是警告,警告後來者如果有像她這樣的神祇,該牢記這一點。神,沒什麼特別的,一旦狂妄,必將滅亡。之前是她想錯了,鏡堂並不是給普通人留下這一線生機,鏡堂是把這個故事留給神祇的。唯有神血才能取走時光鏡,因貪婪取走時光鏡卻破譯不出這個故事,就是滅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