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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笛聲與周檀低聲商議了一會兒, 蘇朝辭則問:「子謙,你怎麼看?」

    宋世翾抱了一隻杯子在案前發呆,乍然聽見蘇朝辭喚他,有些茫然, 略微定了定神便道:「師母所言極有道理, 並不能以尋常心態來揣測太子。」

    他清了清嗓子:「我少時曾與太子同宴,不經意間看到過他在後園當中虐殺下人,當時太子不過是我如今的年紀,手段殘忍令人咋舌……事後他還拋屍入園, 裝作無事發生, 此人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值得做最壞的揣測。」

    柏影在一側點頭, 他自從與白沙汀相認後常來棲風小院,為宋世翾做日常診療,兩人混得諳熟:「那我們該怎麼辦,若真如此,還是提前離開汴都為好。」

    艾笛聲轉過身來:「柏醫官說的是,為今之計,我們最好在小燕將軍來京之前暫且離開汴都。朝辭,你今日夜裡便與霄白一同進宮吧,將事情連夜說清楚,時間隱蔽,也免得給太子反應的時間,直接將你扣在宮中。」

    蘇朝辭應了,卻低著頭不語,像是在沉思些什麼。

    周檀也沒說話,低垂著清麗眼眸,宋世翾在二人之間掃了一圈,突然問道:「若是太子以李威手下軍士為主力逼宮,變故或可生在皇城之內,可若他真有外援……我們離開之後,汴都城門大開,百姓……該怎麼辦?」  

    蘇朝辭面上流露出一分欣慰,轉眼便被憂慮之色取代:「子謙心中為生民計,我方才……也在思索這個問題。」

    周檀卻道:「不管怎麼樣,朝辭、笛聲,還有柏醫官,你們務必帶著那封遺詔,護送子謙提前離開汴都,金陵太近,不如去臨安。餘下的事情,我來想辦法解決。」

    蘇朝辭蹙眉道:「你有什麼辦法解決?」

    周檀還沒說話,曲悠便道:「你跟著他們一起走,汴都城內的事情,我來處理。」

    她突兀開口,將一群人都嚇了一跳,周檀微微睜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重複:「你說什麼,你要留下?」

    「方才在船中,我的話並沒說完。」曲悠握住了他的手,低聲道,「夫君難道不好奇,太子今日尋我去說了什麼嗎?」

    艾笛聲插嘴:「我方才還聽人稟報,說太子將弟妹請到了樊樓……」

    曲悠飛快地道:「他要我為他所用,事成之後,甚至能許皇后之位。」

    眾人倒吸了一口冷氣。

    周檀半晌才澀聲開口:「然後呢?」

    柏影還在一側感嘆:「太子是真能許諾啊,上來就是全天下女子都想要的東西……」  

    艾笛聲瞪了他一眼,於是他立刻閉了嘴。

    曲悠微微笑了笑,在周檀手上摩挲,輕聲安慰道:「富貴非吾事,歸與白鷗盟。」

    「我知道,」周檀捏了捏她的手,「我想問的不是這個。」

    曲悠表情一僵,硬著頭皮繼續道:「然後我假意應了,與他談了許多,他承諾將我父母放出汴都,還許我……宮變之後入宮做女官。」

    周檀的呼吸亂了幾分,她聽得出來,連忙道:「我好不容易才讓他勉強信我,我們之間,不會有比我更合適留在汴都的人。倘若宮中真的生變,我在他身邊,一能盡力護下百姓,二能為子謙謀劃,讓他更加名正言順……」

    「這也太冒險了吧。」

    「我不同意!」

    柏影和周檀的聲音同時響起,曲悠轉頭看了訕訕的柏影一眼,卻不敢與周檀對視:「眼下這是最好的辦法,你們幾個都是有名有姓的人物,若要留在汴都,不僅容易被他追殺,更難護子謙周全。」

    周檀緩了好一會兒,才慢慢地道:「你所說的不過是一種荒謬猜忌,雖然我們要謹慎太子借兵西韶,可這發生的可能極低,不至於到那樣的山窮水盡的份上……」  

    他還沒有說完,曲悠便道:「可是我們賭不起,汴都的百姓也賭不起。」

    她剛剛說完這句話,周檀就手一抖摔了手中的茶杯。

    艾笛聲見二人對峙,連忙將周檀喚了過去,蘇朝辭本想跟隨,卻聽見曲悠在身後見了他一聲:「蘇先生……」

    蘇朝辭有些意外地回身:「夫人。」

    曲悠道:「我有件事想拜託您和柏醫官。」

    等到眾人商量好了,日色漸暮,周檀與曲悠共同出了棲風小院,坐著艾笛聲事先準備好的馬車繞路去曲府。

    曲悠見周檀不同她說話,便湊了過去,晃了晃他的胳膊:「夫君……」

    「你曾經說過,」周檀沒有看她,只是淡漠地道,「對我有求必應。」

    在鄀州時二人情濃,花前月下、春宵帳中,什麼話都說過。

    周檀一生親緣淡薄,父親早逝,母親在臨安時終日鬱鬱寡歡,少言寡語,後來也與周副將一同死於非命。

    任氏一家人雖對他很好,可終究隔著一層,不能如同血親一般全心信賴。周檀在燃燭案剛過時或許還抱過微小的希望,姨母和表弟能夠體會他不能宣之於口的良苦用心,可最後還是全然落空,遇刺之時,沒有一人來看他。  

    更別提他許久不見的弟弟。

    以及真心敬之愛之,卻天不假年的老師。

    這些事情共同將臨安城中買花載酒的少年人徹底抹殺,將醉後廊前題「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的青年臣子拖入深淵,養出他寡淡薄涼、鋒利冷漠的性子。

    她心疼得要命,卻無法阻攔任何一件事的發生,只能儘自己所能許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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