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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步履匆匆,高雲月緊攥著她,安慰道:「你別著急,周大人雖是被簪金衛帶走的,可典刑寺出身的那位簪金衛頭目受過父親的恩惠,放你進去探探安好,還是不難的。」
周檀應該通過太子跟高則打過招呼了,不過聽高雲月的言語,他說的託詞應該是想叫曲悠去託付內事。
他與高則的私交應該比太子好上不少,之前還說過「執政是良臣」,怪不得放心讓她走這個門路進去探視,若是太子在此,恐怕就會對市井之間二人本應不怎麼樣的關係起疑了。
高則還未來得及脫下朝會時的深紫官袍,見她來了,忙吩咐人倒茶,曲悠朝他深深一揖:「見過執政。」
「雲月,下去吧。」
高則沉聲說了一句,高雲月雖有不甘,還是聽話地出了門,順便帶走了屋中的侍衛。
曲悠這才敢抬頭打量,高則與傅慶年的年歲相差不多,氣質卻截然不同,眉目剛毅忠直,不怒自威。
他言簡意賅地道:「待會兒你上我府中的馬車,上去什麼話也不必說,也不必問,外面有人,不需探頭,他們自會把你送到該去的地方。待你出來,會直接回周府,你的侍女和馬車,我著人為你送回去。」
「拜謝高大相公,」曲悠嚴肅地道,她又行一禮後,抬了眼睛,恭敬地道,「夫君臨走之前,要我問您一句話。」
高則本抬腳想走,聽了這句話頗有些意外:「哦?」
「他問,對您來說,安危和忠君,哪個更重要?」
一片靜默,高則沒有立刻回答。曲悠微微躬身,想著這句話的意思——周檀雖然欣賞高則此人,但並不想保太子登基,問這一句話,大概是在含糊地試探高則的想法。
若傅慶年身死,對太子固然是一件大好事,傅貴妃連帶著九皇子,以及同她交好的五皇子母家,都會一同敗落。
可這件事對於高則來說,卻未必是件好事。
德帝最恨一手遮天的權臣,顧之言就是前車之鑑,傅慶年若身死,朝中一時沒有與高則分庭抗禮的人,他自己會漸漸處於奇妙而危險的位置,不僅要警惕來自帝王的猜測,就連太子,也會開始忌憚沒有了傅慶年的威脅後,高則會不會生二心。
扳倒傅慶年,周檀是與太子合謀,多問這一句,就是要看高則對於擁護太子一事的確切想法。
曲悠直起身子來,聽見高則道:「世琰六歲時,我就做了他的老師。」
他苦笑了一聲,背著手往外走去:「有時候我很想知道,霄白為何總覺得……罷了,等到他出來,我再親自問他,孩子,你去吧。」
曲悠上了馬車,聽從高則的吩咐,一路上都沒有打帘子往外看一眼,直到有人引她下車,她往身側瞄了一眼,才看見了牌匾上三個鎏金大字——簪金館。
方才高雲月好像隱約提起過,帶走周檀的叫做「簪金衛」,簪金衛的頭目從前是典刑寺中人,那豈不就是德帝欽點調查劉憐兮案子的心腹?如此想來,這簪金館,便是德帝直控的、類似於東廠的地方。
有意思,史書中居然沒有寫過,可見這個組織存在的時間應該不長。
簪金館離刑部不遠,但已經進了御街,相當於皇城的外沿機構,她隨著未發一語的護衛穿過了三間小院子,進了後堂一排低矮的牢獄。
這想必就是簪金館暫扣人審問的位置,曲悠穿過昏暗長廊,聽見了幾聲慘叫,卻未聞血腥氣,一路上遇見的簪金衛比刑部的侍衛更加冷漠,連眼皮都不曾抬一下。
在簪金館最深處,她見到了精鐵欄杆後的周檀。
簪金衛似乎對周檀十分恭敬,他所居的牢房比起其他的乾淨許多,並無雜草,床榻整潔乾淨,甚至有筆墨紙硯。引路的侍衛將鎖鏈打開,待她進去後,又將那鎖重新掛上,隨後默默退下了。
曲悠左右打量了一番,牢房內並不昏暗,甚至掛著她晨起塞給周檀的那盞燈,周檀走過來引她在一側坐下,低聲道了一句:「叫你擔憂了。」
曲悠為他將額前的碎發撥至耳後,簡單地問:「出了什麼事?」
周檀身上只有一件單薄的外裳,還是早晨她還回去那件,外裳之下便是雪白中衣,他順著曲悠的動作摸了摸自己的額角,回道:「杜高峻死了。」
「什麼?」曲悠一驚,差點驚呼出口,她回頭看了一眼,壓低嗓音,「昨日死的?」
「巡城的兵衛在汴河中游一艘船上找到了他的屍體,昨日他在春風化雨樓與人宴飲,宴席散後不久,便死在了船上。」
周檀以兩根手指按著自己的眉心,他的手指骨節分明、纖長美麗:「想必昨日,賀三隻對你說了我早朝時與杜輝爭辯,卻未告訴你,早朝散後,我在皇城街撞上了杜高峻,同他爭執了一番。」
彼時周檀騎馬從皇城往刑部去,偏偏遇見了抬著轎來接父親的杜高峻,那杜高峻有恃無恐,出言挑釁了幾句。
「刑部侍郎真是忙得很,每日不是思量著如何氣死老師,便是如何構陷清流,嘖嘖,這是又要趕著去害誰啊?」
杜高峻是個混不吝,說起話來自然也沒遮掩。
「我告訴你,別以為你自己多了不起,汴都中人有哪個不知你周檀狼心狗肺?刑部羅織冤獄,怎麼,如今竟打量到我身上了?我告訴你,他們怕你,我可不怕你,你在朝上滿嘴胡言地污衊我殺妻,自然有人替我收拾你。」